历史名篇记录

历史名篇记录历史名篇 勉尽厥诚典故的背景和历史背景介绍

历史名篇 历史名篇 历史名篇


《史记》 《史记》 《史记》


解说:

韩信、卢绾并不是一向积德累善的世家,而是侥幸于一时随机应变,以欺诈和暴力获得成功,正赶上汉朝刚刚建立,
所以才能够分封领土,南面为王。在内由于势力强大而被怀疑,在外倚仗着外族作援助。因此日益被皇帝疏远,
自陷危境,走投无路,无计可施,最终迫不得已投奔匈奴,难道不可悲吗!


《史记 − 屈原列传》 《史记-屈原列传》 《史记屈原列传》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
适长沙,过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
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鵩鸟赋》,
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解说:

同死生,轻去就:把生死看作等同,蔑视功名成就

司马迁对贾谊和屈原,贾谊对屈原,屈原对自己都是寄予了无限同情,和对自身的茫然失措,同时都发出一种悲壮的洒脱与超然,为后世立根骨,就算自身不幸坎坷,就算自己哀怨无限,也要“装”出自然坚强洒脱。

于是其文章写得越欢娱,就越是衬出现实的凄凉;
写得越洒脱,就越是衬出无力割舍的迷茫;
写得越圆满,就越是衬出那颗颠沛潦倒的心,早已支离破碎


《庄子 ⋅ 杂篇 ⋅ 列御寇》 − 节选 《庄子·杂篇·列御寇》-节选 《庄子杂篇列御寇》节选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
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
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征征,其征也不征。明者唯为之使,神者征之。夫明之不胜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见入于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


解说:

庄子快要死了,弟子们打算用很多的东西作为陪葬。庄子说:“我把天地当作棺椁,把日月当作连璧,把星辰当作珠玑,万物都可以成为我的陪葬。我陪葬的东西难道还不完备吗?哪里用得着再加上这些东西!”

弟子说:“我们担忧乌鸦和老鹰啄食先生的遗体。”庄子说:“弃尸地面将会被乌鸦和老鹰吃掉,深埋地下将会被蚂蚁吃掉,夺过乌鸦老鹰的吃食再交给蚂蚁,怎么如此偏心!”

用偏见去追求均平,这样的均平绝对不是自然的均平;用人为的感应去应验外物,这样的应验绝不是自然的感应。自以为明智的人只会被外物所驱使,精神世界完全超脱于物外的人才会自然地感应。自以为明智的人早就比不上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的人,可是愚昧的人还总是自恃偏见而沉溺于世俗和人事,他们的功利只在于追求身外之物,这不很可悲吗!


《老子 ⋅ 八章》 − 节选 《老子·八章》-节选 《老子八章》节选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夫唯不争,故无尤。

译文
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好像水一样。水善于滋润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停留在众人都不喜欢的地方,所以最接近于“道”。

居住在善于选择地方,心胸善于保持沉静而深不可测,待人善于真诚、友爱和无私,说话善于恪守信用,为政善于有条有理,办事善于发挥能力,行动善于把握时机。

正因为他与世无争,所以才不会招惹怨恨,所以没有过失,也就没有怨咎。

注释
上善若水:上,最的意思。上善即最善。这里老子以水的形象来说明"圣人"是道的体现者,因为圣人的言行有类于水,而水德是近于道的。
处众人之所恶:即居处于众人所不愿去的地方。
几于道:几,接近。即接近于道。
渊:沉静、深沉。
与,善仁:与,指与别人相交相接。善仁,指有修养之人。
政,善治:为政善于治理国家,从而取得治绩。
动,善时:行为动作善于把握有利的时机。
尤:怨咎、过失、罪过


老子在自然界万事万物中最赞美水,认为水德是近于道的。

它没有固定的形体,随着外界的变化而变化;
它没有周定的色彩,“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
它没有固定的居所,沿着外界的地形而流动;
它最大的特性就是多变,或为潺潺清泉,或为飞泻激流,或为奔腾江河,或为汪洋大海;
它川流不息,却没有穷竭之时。
这不就是老子在前面几章中描绘的道的特质吗?

居善地: 即处于适当的位置,它不一定是最好、最高的位置,还可能是别人最厌恶的地方。我们常常说在社会中最重要的是找准自己的位置,如上学时选择专业,出来后找工作。有时我们太过看重外界的评价,太过注重虚荣,而换来换去,殊不知适合白己的小是最重要的,即使在别人看来,它很低下。

心善渊:人的心要像深潭一样平静而深远,即要有涵养,能包容,不浅薄,不狭隘。有宽广的胸怀才能包容不同的人和事,才能吏好地融入社会当中。

与善仁:与别人交往要怀有仁慈和爱之心,像水一样善利万物,默默无闻,不求回报,以不争之心而争。

言善信:水客观地映照天地万物,人也应像水一样,恪守信用,直行危言。

政善治、事善能:治民皆应顺应大道,无为而治; 行事应该效仿水,遵从潮流,圆润而不僵化。

动善时:水总是依规律应时而动,人亦当如此,遵规应时,顺势而为。

水不像火那么热烈,也不像石那么刚强,但人们义知道,水可以灭火,水滴石穿。王夫之说:“五行之体,水为最微。善居道者,为其微,不为其著; 处众之后,而常德众之先。”以不争争,以无私私,这就是水的最显著特性。

它滋润万物而不居功,它甘心停留在最低洼、最潮湿的地方,这正是圣人处世的要旨,即“居下不争”。

在本章中,老子用水之特征和作用来比喻最优秀的领导者所应该具有的人格特征。水最基本的特征和作用主要有四点:

一、柔弱,水是天下最为柔弱的东西;

二、水善于趋下,善于处在低下的位置,善于停留在卑下的地位;

三、包容、宽容,小溪注入江河,江河注入大海,因而水具有容纳同类的无穷力量;

四、滋养万物而不与相争。老子认为,最优秀的领导者,具有如水一般的最完善的人格。这样的人,愿意到别人不愿意到的地方去,愿意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具有骆驼般的精神和大海般的肚量,能够做到忍辱负重、宽宏大量。他们具有慈爱的精神,能够尽其所能去帮助、救济人,甚至还包括他们所谓的“恶人”。他们不和别人争夺功名利益,是“善利万物而不争”的王者。

老子在自然界万事万物中最赞美水,认为水德是近于道的。而理想中的"圣人"是道的体现者,因为他的言行有类于水。为什么说水德近于道呢?

王夫之解释说:"五行之体,水为最微。善居道者,为其微,不为其著;处众之后,而常德众之先。"以不争争,以无私私,这就是水的最显著特性。

水滋润万物而无取于万物,而且甘心停留在最低洼、最潮湿的地方。在此后的七个并列排比句中,都具有关水德的写状,同时也是介绍善之人所应具备的品格。

老子并列举出七个"善"字,都是受到水的启发。

最后的结论是:为人处世的要旨,即为"不争"。也就是说,宁处别人之所恶也不去与人争利,所以别人也没有什么怨尤。

公前516年周朝覆灭,老子朝逃往楚国,用今天的话说55岁的老子失业了,回到了家乡这时比老子小20岁的孔子曾拜访过老子,向老子请教学问,典故“孔子问礼”就是这样来的。

孔子将老子比做“龙”,来形容老子的深不可测、难以着磨。

二人见到山中流淌的溪水,孔子说:“逝者如斯乎”,老子却说:“上善若水”。信奉“礼教仁义”的孔子与一心想“回归自然”的老子两位圣人之间的交流,为后来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的融合铺下了奠基。

《荀子·宥坐》记载了孔子答弟子子贡问水的一段对话:"孔子观于东流之水。

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焉者,是何?

孔子曰:夫水,偏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似义。

其洮洮乎不屈尽,似道。若有决行之,其应佚若声响,其赴而仞之谷不惧,似勇。

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淖约微达,似察。以出以入,以就鲜洁,似善化。

其万折也必东,似志。是故君子见大水必观焉。"

在此处,孔子以水描述了他理想中的具备崇高人格的君子形象,这里涉及到德、义、道、勇、法、正、察、志以及善化等道德范畴。这其中的观点与道家有显而易见的区别,但也有某些相似之处。


富人之子 富人之子 富人之子
宋代:苏轼 宋代:苏轼 宋代:苏轼

齐有富人,家累千金。其二子甚愚,其父又不教之。
一日,艾子谓其父曰:“君之子虽美,而不通世务,他日曷能克其家?”
父怒曰:“吾之子敏而且恃多能,岂有不通世务者耶?”
艾子曰:“不须试之他,但问君之子,所食者米,从何来?若知之,吾当妄言之罪。”
父遂呼其子问之。其子嘻然笑曰:“吾岂不知此也?每以布囊取来。”
其父愀然改容曰:“子之愚甚也!彼米不是田中来?”
艾子曰:“非其父不生其子。”

译文
  齐国有一富人,家累千金,财产无数,但是他的两个儿子甚是蠢笨,儿子的父亲又不教导他们。

一天,艾子对他们的父亲说说:“您的儿子虽然很好,但不通事务,日后怎么能够持家呢?”

富人大怒道:“我的儿子,聪明并且具有各种本领,怎么会不了解世间的各种事务呢?”

艾子说:“不如试一试他,只要问你的儿子,所吃的米是从哪里来的?如果知道,我愿承担造谣的罪名。”

富人就叫他的儿子来问他,儿子笑嘻嘻地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米是从布袋里取来的。”

富人神情变得严肃,改变面容说:“儿子你真是愚笨!难道不知道米是从田中来的吗?”

艾子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是他这样的父亲就不会有愚不可及的儿子。”

注释
累:积攒、拥有
克:胜任。
敏:灵敏,聪明。
多能:多种本领。
妄言:乱说,造谣。
愀然改容:神色变得严肃。改容,改变面色。
恃:依靠,指具有。
当:担当,承担。
曷﹕何,怎能。
愀然改容:神色变得严肃。改容,改变面色。
甚:十分,很。
以:从。


寓意

讽刺了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教育方法,更说明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道理,孩子不可以娇生惯养,否则对他很不利,因此教育方法也很重要。


劝学文 劝学文 劝学文

宋代 : 柳永 宋代:柳永 宋代:柳永

父母养其子而不教,是不爱其子也。虽教而不严,是亦不爱其子也。父母教而不学,是子不爱其身也。虽学而不勤,是亦不爱其身也。

是故养子必教,教则必严;严则必勤,勤则必成。

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译文

父母生养了子女却不很好的教育他们,就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即便教育了孩子却不严格要求,也同样是不爱孩子。如果说父母符合标准地教育了孩子,但子女却不自主学习,这便是他们不爱惜自己了。

如果他们学习了却不勤奋努力,同样是不珍惜自身。所以,作为父母,既然生养了子女就一定有教育他们的义务,而且对子女的教育一定要严格,只有严格的教育,才可以督促孩子勤奋学习,足够勤奋就可以学有所成了。

如果能利用所学的知识去通过考试,那么就算是平民子弟也会显赫一时;如果有了渊博的学识,即便是贫民子弟也有望成为将相公侯,如若不学无术,即便是王公贵族之子也可能变成贫民百姓啊!

注释
庶人:平民百姓。
公卿:达官贵人。


王朝之治,无非是,盛而衰,衰而亡,亡而后生。 王朝之治,无非是,盛而衰,衰而亡,亡而后生。 王朝之治,无非是,盛而衰,衰而亡,亡而后生。


巧论三剑,一言兴邦 巧论三剑,一言兴邦 巧论三剑,一言兴邦

战国时代,赵国的赵文王特别喜欢剑术。投其所好的剑士们纷纷前来献技,以至宫门左右的剑士达三千人之多。他们日夜在赵文王面前相互拚杀。每年为此而死伤的人数以百计,但赵文王仍兴趣不减、好之不厌。

于是,民间尚剑之风大盛,侠客蜂起,游手好闲之徒日众,耕田之人日益减少,田园荒芜,国力渐衰。其他诸侯国意欲乘此机会攻打赵国。

太子赵悝为此忧虑不已,召集左右大臣商量道:“如此下去,必将国破家亡,为别国所制。诸位大臣中,如有既能悦大王之意,又能止剑士相斗者?吾将赏赐千金。”

左右异口同声说:”庄子可担此任。”太子问:“庄子是什么人?”

一大臣答:“庄子是个隐士。其才足可经邦,其能足可纬国,其辩可以起死回生,其说可以惊天动地。如能请他前来,定能顺大王之意,又能救民于水火。”

于是,太子便派使者带上千金去请庄子。

庄子见了使者,听明来意,说道:“此事何难,竟值千金之赏?”坚辞不收千金,而偕使者一道去见太子,问太子道:“太子赐我庄周千金大礼,不知有何指教?”

太子道:“闻先生神明,特奉上千金作为您的学生们一路上来的开销。先生不收下,我赵悝还敢说什么呢?”

庄子说:“听说太子想要用我庄子的地方,是欲绝弃大王的癖好。倘若臣上劝大王而逆大王之意。则下有负太子,我也会受刑而死,要千金何用?假使臣既能上讨大王之欢心,下又使太子称心,我在赵国何求而不得呢?”

三天后,庄子身穿儒服来见太子。太子便带他去见赵文王。文王长剑出鞘,白刃相待。庄子气宇轩昂,神色萧然。入殿门不趋,见大王不拜。

大王道:“太子介绍您来,欲以什么教给寡人?”庄子道:“臣闻大王好剑,故特以剑术拜见大王。”王说:“您的剑术有何特长?”

庄子说:“臣之利剑锋利无比,臣之剑技天下无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文王听了,大为欣赏,赞道:“天下无敌矣!”道:“夫善舞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愿大王给机会,让我得以一试。”

文王道:“先生且休息几天,在馆舍待命,等我安排好后,再请先生献技比剑。”于是,赵文王以比剑选择高手,连赛七天,死伤者六十余人,得五、六位佼佼者。便让他们持剑恭候于殿下,请庄子来一决雌雄。

庄子欣然前来,赵文王下令:“此六人都是高手,望您大显身手,一试锋芒。”

庄子答道:“盼望好久了!”

赵文王问:“不知先生要持什么样的剑?长短何如?”

庄子答:“臣持什么剑都可以。不过臣有三剑,专为大王所用。请允许我先言后试。”大王点头,道:“愿闻三剑究竟何样?”

庄子道:“此三剑分别是: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

大王好奇相问:“天子之剑何样?”

庄子道:“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国、泰山为愕,以晋、卫两国为背,以周、宋两国为首,以韩、魏两国为把,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勃海,系以恒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

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按之无下,挥之无旁。

上决浮云,下绝地维。此剑一出,匡正诸侯,威加四海,德服天下。此即我所谓天子剑也。”

文王听后,茫然若失。又问:“诸侯之剑何如?”

庄子道:“诸侯之剑,以智勇之士为锋,以清廉之士为愕,以贤良之士为背,以忠圣之士为首,以豪杰之士为把。

此剑直之亦不见前,举之亦不见上,按之亦不见下,挥之亦不见旁。上效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效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

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动,四海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此乃诸侯剑也。”

文王听了,频频点头。

文王接着问:“庶人之剑又如何?”

庄子道:“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浓眉长须者所持也。他们衣服前长后短,双目怒光闪闪,出语粗俗不堪,相击于大王之前,上斩脖颈,下刺肝肺。此庶人之比剑,无异于斗鸡,─旦不慎,命丧黄泉,于国事无补。今大王坐天子之位却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深感遗憾!”

赵文王听了,马上起身牵庄子双手上殿。命厨师杀鸡宰羊,好酒好菜款待庄子。赵文王绕桌三圈。庄子见了,道:“大王且请安坐定气,臣剑事已奏完毕了。”文王坐下,沉思良久。

赵文王自听庄子畅论三剑后,三月未出宫门。自此戒绝好剑之痛,一心治理国家。那些剑士自觉再无出头之日,个个心怀忧惧,不久都纷纷逃散或自杀了。


滕文公章句上 ⋅ 第四节原文 滕文公章句上·第四节原文 滕文公章句上第四节原文

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自楚之滕,踵门而告文公曰:“远方之人闻君行仁政,愿受一廛而为氓。”文公与之处,其徒数十人,皆衣褐,捆屦、织席以为食。

有位主张神农学说的人叫许行,他从楚国到滕国进见滕文公说:“我这个从远方来的人听说您施行仁政,希望能得到一个住所成为您的百姓。”滕文公给了他住处。许行的门徒有几十个人,都穿着粗麻衣服,靠打草鞋织席子谋生。

陈良之徒陈相与其弟辛,负耒耜而自宋之滕,曰:“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

陈良的门徒陈相,和他弟弟陈辛,背着农具从宋国来到滕国,也进见对滕文公说:“听说您实行圣人的政治主张,这也算是圣人了,我们愿意做圣人的百姓。”

陈相见许行而大悦,尽弃其学而学焉。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曰:“滕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未闻道也。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恶得贤?”

陈相见到许行后非常高兴,完全抛弃了自己以前所学的而改学许行的学说。陈相有一天去拜访孟子,转述许行的话说:“滕君的确是个贤明的君主,不过,他还没有掌握真正的治国之道。贤人治国应该和老百姓一起耕种而食,一面做饭,一面治理天下。现在滕国却有储藏粮食的仓库,存放财物的仓库,这是损害老百姓来奉养自己,怎么能算得上贤明呢?”

孟子曰:“许子必种粟而后食乎?”曰:“然。”“许子必织布而后衣乎?”曰:“否。许子衣褐。”“许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曰:“自织之与?”曰:“否。以粟易之。”曰:“许子奚为不自织?”曰:“害于耕。”曰:“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曰:“然。”“自为之与?”曰:“否。以粟易之。”

孟子说:“许子一定要自己种庄稼才吃吗?”陈相回答说:“对。”“许先生一定要自己织布然后才穿衣吗?”回答说:“不,许先生只穿粗麻衣服。”“许子生戴帽子吗?”回答说:“戴。”孟子问:“戴什么帽子呢?”回答说:“戴白帽子。”孟子问:“是他自己织的吗?”回答说:“不是,是用粮食换来的。”孟子问:“许先生为什么不自己织呢?”回答说:“因为怕耽误耕种。”孟子问:“许先生用锅和甄子做饭,用铁器耕种吗?”回答说:“是的。”“他自己做的吗?”回答说:“不是,是用粮食换的。”

“以粟易械器者,不为厉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岂为厉农夫哉?且许子何不为陶冶。舍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何为纷纷然与百工交易?何许子之不惮烦?”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

孟子于是说:“农夫用粮食换取锅、瓶和农具,不能说是损害了瓦匠铁匠。那么,瓦匠和铁匠用锅、瓶和农具换取粮食,难道能说是损害农夫吗?而且,许先生为什么不自己烧窑冶铁做成锅、甑和各种农具,什么东西都放在家里随时取用呢?为什么要一件一件地去和各种工匠交换呢?为什么许先生这样不怕麻烦?”陈相回答说:“各种工匠的活本来就不可能一边种地一边兼做的。”

“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那么治理国家就偏偏可以一边耕种一边治理了吗?官吏有官吏的事,百姓有百姓的事。况且,每一个人所需要的生活资料都要靠各种工匠的产品才能齐备,如果都一定要自己亲手做成才能使用,那就是率领天下的人疲于奔命。所以说:有的人脑力劳动,有的人体力劳动;脑力劳动者统治人,体力劳动者被人统治;被统治者养活别人,统治者靠别人养活:这是通行天下的原则。

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偪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虽欲耕,得乎?

尧在位的时候,天下还不太平,洪水成灾,四处泛滥;草木生长茂盛,禽兽大量繁殖,谷物没有收成,飞禽起兽危害人类,到处都是它们的踪迹。尧对此非常的担忧,选拔舜出来全面治理。舜派益掌管用火烧,益便用烈火焚烧山野沼泽的草木,飞禽走兽于是四散躲避。大禹疏通九条河道,治理济水、源水,引流入海;挖掘汝水、汉水,疏通淮水、泅水,引流进入长江。这样中原地区才可以进行农业耕种。那个时候禹在外八年,三次经过自己的家门前都没有进去,即便他想亲自种地,能做到吗?

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

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夫以百亩之不易为己忧者,农夫也。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哉?亦不用于耕耳。

尧把得不到舜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忧虑,舜把得不到禹和陶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忧虑。那些把耕种不好田地作为自己忧虑的,是农夫。把钱财分给别人叫做惠,把好的道理教给别人叫做忠,为天下发现人才叫做仁。所以把天下让给人容易,为天下发现人才却很难。孔子说:‘尧做天子真是伟大!只有天最伟大,只有尧能够效法天,他的圣德无边无际,老百姓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赞美他!舜也是了不得的天子!虽然有了这样广阔的天下,自己却并不占有它!’尧和舜治理天下,难道不用心思吗?也不是(只)用在农耕上。

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谓豪杰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数十年,师死而遂倍之。昔者孔子没,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今也南蛮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师而学之,亦异于曾子矣。吾闻出于幽谷迁于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鲁颂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学,亦为不善变矣。”

我只听说过用中原的一切来改变边远落后地区的,没有听说过用边远落后地区的一切来改变中原的。陈良本来是楚国的人,喜爱周公、孔子的学说,由南而北来到中原学习。北方的学者还没有人能够超过他。他可以称得上是豪杰之士了。你们兄弟跟随他学习几十年,他一死,你们就背叛了他!以前孔子死的时候,门徒们都为他守孝三年,三年以后,大家才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临走的时候,都去向子贡行礼告别,相对而哭,泣不成声,然后才离开。子贡又回到孔子的墓地重新筑屋,独自守墓三年,然后才离开。后来,子夏、子张、子游认为有若有点像孔子,便想用尊敬孔子的礼来尊敬他,他们希望曾子也同意。曾子说:‘不可以.就像曾经用江汉的水清洗过,又在秋天的太阳下曝晒过,洁白无暇。我们的老师是没有谁还能够相比的。’如今这个怪腔怪调的南方蛮干,说话诽谤先王的圣贤之道,你们却背叛自己的老师而向他学习,这和曾子的态度恰恰相反。我只听说过从幽暗的山沟飞出来迁往高大的树木的,从没听说过从高大的树木飞下来迁往幽暗的山沟的。《鲁颂》说:‘攻击北方的戎狄,惩罚南方的荆舒。’周公尚且要攻击楚国这样的南方蛮干,你们却去向他学习,这简直是越变越坏了啊。”

“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贾相若;五谷多寡同,则贾相若;屦大小同,则贾相若。”

陈相说:“如果听从许先生的学说,就可以使市场物价统一,人人没有欺诈,哪怕是让一个小孩子去市场,也不会被欺骗。布匹丝绸的长短一样,价格也就一样;麻线丝绵的轻重一样,价格也就一样;各种谷物的多少一样,价格也就一样;鞋子的大小一样,价格也就一样。”

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百,或相千万。子比而同之,是乱天下也。巨屦小屦同贾,人岂为之哉?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

孟子说:“各种东西的质量和价格不一样,这是很自然的,有的相差一倍五倍,有的相差十倍百倍,有的甚至相差千倍万倍。您强行让它们一样,只是搞乱天下罢了。一双好的鞋子和一双差的鞋子价钱一样,人们会同意吗?听从许先生的学说,就是率领大家走向虚伪,这怎么能治理好国家呢?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

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盖闻:人生在世,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文章盖世,孔子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钓于渭水。颜渊命短,殊非凶恶之徒;盗跖年长,岂是善良之辈。

尧帝明圣,却生不肖之儿;瞽叟愚顽,反生大孝之子。张良原是布衣,萧何称谓县吏。晏子身无五尺,封作齐国宰相;孔明卧居草庐,能作蜀汉军师。

楚霸虽雄,败于乌江自刎;汉王虽弱,竟有万里江山。李广有射虎之威,到老无封;冯唐有乘龙之才,一生不遇。

韩信未遇之时,无一日三餐,及至遇行,腰悬三尺玉印,一旦时衰,死于阴人之手。

有先贫而后富,有老壮而少衰。满腹文章,白发竟然不中;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

深院宫娥,运退反为妓妾;风流妓女,时来配作夫人。

青春美女,却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粗丑之妇。

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

衣服虽破,常存仪礼之容;面带忧愁,每抱怀安之量。

时遭不遇,只宜安贫守份;心若不欺,必然扬眉吐气。初贫君子,天然骨骼生成;乍富小人,不脱贫寒肌体。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注福注禄,命里已安排定,富贵谁不欲?人若不依根基八字,岂能为卿为相?

吾昔寓居洛阳,朝求僧餐,暮宿破窖,思衣不可遮其体,思食不可济其饥,上人憎,下人厌,人道我贱,非我不弃也。

今居朝堂,官至极品,位置三公,身虽鞠躬于一人之下,而列职于千万人之上,有挞百僚之杖,有斩鄙吝之剑,思衣而有罗锦千箱,思食而有珍馐百味,出则壮士执鞭,入则佳人捧觞,上人宠,下人拥。

人道我贵,非我之能也,此乃时也、运也、命也。

嗟呼!人生在世,富贵不可尽用,贫贱不可自欺,听由天地循环,周而复始焉。


与友人书(节选) 与友人书(节选) 与友人书(节选)


人之为学,不日进则日退。独学无友,则孤陋而难成。久处一方,则习染而不自觉。

不幸而在穷僻之域,无车马之资,犹当博学审问,古人与稽,以求其是非之所在,庶几可得十之五六。

若既不出户,又不读书,则是面墙之士,虽有子羔、原宪之贤,终无济于天下。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夫以孔子之圣,犹须好学,今人可不勉乎?


顾炎武 − 明 顾炎武-明 顾炎武


人做学问,如果不是天天进步,那就是在天天退步。如果没有学伴,见解就会片面浅显,难以学成。在一个环境里待久了,会染上某些习气而自己没有察觉。

如果不幸处于穷乡僻壤,没有坐马车的盘缠,也仍要广泛的猎取学问并详细考究。要(将自己的思想)与古人的思想相合,以便知道学问的正确与否,这样一来,(才)差不多能掌握学问的十分之五六。

如果又不岀门去,又不去读书,则是如面壁(不问世事)一般,对学问一无所知,即使是有子羔、原宪那样的贤能,对国家还是没有用处的。

孔子说:“即使只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也一定有像我这样讲忠信的人,只是不如我那样好学罢了。”

连孔子这样的圣人,也仍须努力地学习,现在的人难道不该以此勉励自己吗?


顾炎武(1613.7.15-1682.2.15),汉族,明朝南直隶苏州府昆山(今江苏省昆山市)千灯镇人,本名绛,乳名藩汉,别名继坤、圭年,字忠清、宁人,亦自署蒋山佣;南都败后,因为仰慕文天祥学生王炎午的为人,改名炎武。

明末清初的杰出的思想家、经学家、史地学家和音韵学家,与黄宗羲、王夫之并称为明末清初“三大儒”。

顾炎武是我国十七世纪的一位杰出的爱国活动家和具有进步思想的启蒙学者,博学强记,耿介绝俗,以著作《日知录》驰名于世。

抗清失败后,顾炎武奔走南北,眼界大开,对人生的认识也更加殷实、深刻了。针对当时知识分子崇尚“游谈无根”的理学情况,《与友人书》以“为学”为话题,发抒了独具个性的治学观。

文中提倡的是一种注重“广博、渊深、实用”三位一体的治学观,辨证而深刻,实在而灵活。

这不仅对当时的学人具有警策的作用,对现代的人们如何打造书香人生,创建学习型社会,也是具有极其重要的启示的。


《寺人披见文公》 《寺人披见文公》 《寺人披见文公》

吕、郤畏逼,将焚公宫而弑晋侯。寺人披请见。

公使让之,且辞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

其后余从狄君以田渭滨,女为惠公来求杀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

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犹在,女其行乎!”

对曰:“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犹未也,又将及难。

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

蒲人、狄人、余何有焉?

即位,其无蒲、狄乎!

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众,岂唯刑臣?”

公见之,以难告。

晋侯潜会秦伯于王城。

己丑晦,公宫火。

瑕甥、郤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


吕甥、郤ruì害怕受到威逼,要焚烧晋文公的宫室而杀死文公。

寺人披请求进见,文公令人训斥他,并且拒绝接见,说:“蒲城的战役,君王命你第二天赶到,你马上就来了。后来我逃到狄国同狄国国君到渭河边打猎,你替惠公前来谋杀我,惠公命你三天后赶到,你过了第二天就到了。虽然有君王的命令,怎么那样快呢?在蒲城被你斩断的那只袖口还在。你就走吧!”

披回答说:“小臣以为君王这次返国,大概已懂得了为君之道。如果还没有懂,恐怕您又要遇到灾难。

对国君的命令没有二心,这是古代的制度。

除掉国君所憎恶的人,就看自己有多大的力量,尽多大的力量。

您当时是蒲人或狄人,对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您即位为君,难道就不会再发生蒲、狄那样的事件吗?

从前齐桓公抛弃射钩之仇,而让管仲辅佐自己,您如果改变桓公的做法,又何必辱蒙您下驱逐的命令?

这样,要逃走的人就会很多了,岂只受刑的小臣我一人?”

于是文公接见了披,他把即将发生的叛乱报告了文公。

晋文公暗地里和秦穆公在秦国的王城会晤商量应付的办法。

三月的最后一天,晋文公的宫室果然被烧。

瑕甥、郤芮没有捉到文公,于是逃跑到黄河边上,秦穆公诱他们过河把他们杀了。


晋献公有九子,因听信宠妾骊姬之谗,改立其子奚齐,而逼死太子申生。

申生的弟弟重耳(即晋文公)出奔蒲,献公命寺人披攻打蒲,重耳越墙而逃,被披追上砍掉一只袖子。

晋献公死,重耳的弟弟夷吾继位而为惠公,惠公又派披到狄追杀重耳,重耳再逃,流亡国外十九年后回国为晋文公。

又遭惠公旧臣吕、郤谋杀。

这篇文字写了寺人披——勃鞮(di)向晋文公提供情报、助其避难平乱的过程。

勃鞮应是晋文公的仇敌,但是重耳逃亡十九年,历经事件不枚胜数,在不同的过程中,其宽阔的胸襟所展现出的人格力量,和应对事件的谋略所预示的必能振兴国家的前景,使各类的人物,在他入主晋国之初,都会重新考虑自己的抉择。

勃鞮就是第一个。他得知叛乱的确切情报,也认定了即使是不以此觐见,晋文公也能够不计前嫌,最起码是不会杀了他。事情的进程完全证实了他的预想,也使他决心投靠重耳。

这一起个人恩怨的理智处置,为晋文公赢得了时间,使他能够在紧急的关头避离,最后借助秦穆公镇压了叛军;也为他随后一系列稳定政局的策略,提供了可供借鉴的先例。

晋文公,名重耳,是晋献公的儿子。晋献公继位时他已经成人,很有贤名,身边逐渐聚集起一些贤士辅助。

后来晋献公宠爱骊姬姐妹,准备废掉太子申生,这也牵涉到申生的弟弟公子重耳、夷吾,重耳为避开骊姬的谗害,他带兵离京守备蒲城。

申生自杀后,晋献公派兵讨伐蒲城,宦官履鞮——即本文的另一主人公勃鞮——率军攻入蒲城,并逼迫重耳自杀。

危机中重耳逾墙逃命,履鞮去追捕,却只割断了重耳的衣袖。重耳逃到母亲的娘家狄国,此时他已经四十三岁了。

五年后晋献公死,里克杀了骊姬姐妹的儿子奚齐、悼子,要迎接重耳为君,重耳斟酌后谢绝了。于是他们迎接另一位公子夷吾继位,这就是晋惠公。

晋惠公畏惧重耳的名望,又派履鞮带领壮士潜入狄国刺杀重耳。重耳与谋士赵衰商议,狄国太小很不安全,最重要的是无力辅助他们,决定去投奔齐桓公。

重耳与赵衰曾在狄国娶妻,她们是姐妹二人:季隗(kui)和叔隗。辞行时重耳让其妻耐心等候二十五年,如还不回来任凭其嫁人。

季隗说:“这二十五年,我坟上的柏树也成材了,放心,我等你回来!”

在齐国,齐桓公厚待重耳一行,并选王室的女子婚配给他,这就是后来的齐姜。齐桓公死后,虽然国内战乱不断,但后来的国君也很敬重重耳,给予他优厚的款待,重耳又很爱齐女,就不顾齐已无力帮助他的现实,再也不愿离开齐国。齐女大义凛然,规劝重耳:“你是一国的公子,被迫害才来到这里,那么多的贤士为了你奔命。

你不想回去,为安逸不能回报他们的苦心,我都为你害羞!现在还不行动,什么时候才能成就大业?”她和赵衰等商议,借机将重耳灌得大醉,放置车上一行人疾驶,待重耳醒来已经出了齐国。

重耳大怒仗剑要杀咎犯(另一贤士,重耳的舅舅),咎犯说:“你成了大事,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重耳冷静了下来,仍然狠狠地说:“大事若不成,我吃舅舅的肉!”

咎犯回答:“要是成不了大事,我的肉是又腥又臊,怎么能吃?”

一路上,他们途径卫、曹、宋、郑等国,有礼遇也有冷落,最后到达楚国。

楚成王以诸侯的礼节厚待重耳。过了几个月,晋太子圉逃出了秦国,秦穆公大怒,下决心迎接重耳以帮助他入主晋国。楚成王为重耳分析了形势,力促他依靠秦穆公,厚送他赴秦。

见到重耳,秦穆公说:“我知道你是急于回国的。”重耳和赵衰再拜:“我们仰望君王,如同禾苗盼着春雨!”秦穆公送怀赢等五女给重耳,开始重耳不想接受(因为涉及怀公姬圉),谋臣们说:“他的国家都将属于我们,何况他的妻子!不能只拘小节。”

晋惠公死晋怀公继位。秦穆公发兵送重耳归晋,晋国的大臣多欢迎重耳,只有晋惠公的宠臣吕甥、郤芮不附。

秦军渡过黄河,围困令狐,晋军屯于庐柳对恃。后来由咎犯出面,与秦晋大夫会盟,重耳入晋师、入曲沃、入武宫,逃亡在外十九年,即位为晋文公已六十二岁了。

怀公圉逃亡到高粱,被晋文公派人刺杀。

吕甥、郤芮不愿附和晋文公,谋划在晋文公还没有稳住局势时,率军焚烧王宫杀重耳。其阴谋被勃鞮得知,于是有了下文:

吕甥(即阴饴甥,晋惠公、晋怀公的旧臣)和郤芮担心被害,就准备孤注一掷,焚烧王宫杀死晋侯。

这时宫人勃鞮(寺人:即后世所说的宦官,披:即勃鞮,亦称履鞮)求见晋文公。但是文公派人斥责(让)他,并推托拒绝相见。来人传达晋文公的话:“在蒲城那一仗,君王命令所允许的时限是可以过一夜,你(女:古通汝)是当天就赶到了。

我跟狄国国君在渭河边打猎(田,古通畋:tian打猎),你奉惠公命令赶来设计谋杀我,他所允许的时限是可以过三夜,你却第二天晚上就赶到了。

虽然是有君王的命令,可你怎么那样行动迅速呢?那只衣袖(袪qū)现在我还存着呢,你赶快跑吧(别等到我后悔,那就会杀了你)!”勃鞮回答说:“我以为您进入国内掌权,就已经懂得了作国君的道理了。

如果(若)仍然还没有明了,就还要遭遇灾难啊!对君王的命令必须要专注,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为国君除掉他所憎恶的人,执行者只能是全力以赴。至于这人是蒲人还是狄人,和我有什么相干!您现在即国君之位,难道就没有蒲城、狄国的仇人了吗?齐桓公能放下被射中带钩的恩怨,拜管仲为相,您如果和他不同(不是胸怀宽阔),那何劳您命令(我走开)呢?要走的人还很多,岂止仅仅是我这受过宫刑的臣子呐!”

于是晋文公接见了他,勃鞮把将发生的灾难告诉了文公。晋文公秘密地离开晋国,到王城会见了秦穆公。三月底晋国王宫起火,吕甥(瑕:一说是吕甥的封地邑名,但是他原封地应该是阴邑;另说阴饴甥复姓瑕吕)、郤芮没有抓到晋文公,就追到黄河边,秦穆公设计骗其进入王城,扑杀了他们。

寺人披说服了晋文公,使得国家又避免了一场动乱。晋文公宽阔的胸怀和气魄,和齐桓公应属比肩,这是他们事业成功的必要条件。齐桓公也曾流亡国外,回国即位途中,被管仲箭射带钩,及至管仲被押解回来,桓公却听从了鲍叔牙的建议,拜其为相国,奠定了他称霸诸侯的人才基础。

重耳即位时所面临的状况和齐桓公类似,百废待兴、政局动乱,而且他已经是六十三岁,能用的时间无多。但是磨难赋予了他智慧和经验,也为他拓展出了博大的容量。在国家和个人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正是这一切,给了他理智、机遇、灵感、对策和最后的胜利。

晋文公开始听说勃鞮来,动怒但没有报复,只是劝其逃走——晋文公也是常人,有着人所共有的情感:“别呆在这里了,也许我一会儿越想越恨就杀了你”——胸襟的容量已见端倪,也正是这一表现,才使勃鞮放心了:重耳确是大贤!才讲出了一番大道理,才有了后面的故事,晋文公才能涉险无虞。勃鞮的归附,使得晋文公更加明确了,要振兴晋国,必须团结臣民安抚人心稳定政局。秦国的军队,可以帮他打下江山,可国家的治理和发展,则只能靠自己了。

于是他借助秦穆公杀掉吕甥、郤芮后,立即颁发赦令:在献公、惠公、怀公时期直至此次叛乱中,晋国官员和其他人等,无论他是否吕郤二人的同党,对其任何作为一律不咎既往,都仍在原位供职。但是晋国上下还是人心惶惶。可想而知,重耳受尽迫害,在国外流亡十九年,国内的官员大多是反对派。

这时小吏头须求见。这个头须,原是跟随重耳逃亡的人,管理一应的财物。在重耳离开齐国的时候,他动摇了。现实明摆着,就凭着这一班人?

复国必将是遥遥无期,住在齐国还能安逸温饱,偏偏要跑出来,真是上宾不当去做流浪汉。

于是头须卷走了财产悄悄回到晋国。使得重耳两手空空,在曹、宋、郑国备受折难。头须在赦令颁发后——他倒是谨慎,不像勃鞮那样冒险,有赦令在,最少是确保了自己项上的人头——看出了赦令的成效不佳,就仿效勃鞮来见晋文公,说:“你若继续信任、使用我,人们就会认定:‘对战时谋杀他的勃鞮、危难中抛弃他的头须,国君都能任用,我们还担心什么呢?’局面就会稳定下来。”

晋文公大喜,就仍然让头须为他驾车,也即亲兵,出入都和重耳同行止。这在晋国产生了轰动效应。都知道晋文公不计前嫌,胸怀宽阔。使恶意的流言自灭。

晋文公打开了局面,秦穆公很高兴,将文赢送来团聚。重耳在蒲城的儿子姬欢,献公征剿时躲入民间,其母死难而姬欢幸免。不久也来都城相聚,文赢认他为己子,被晋文公立为太子——就是后来的晋襄公。

狄国国君送来季隗,齐国也送来了文姜。晋文公把她们的事情说给文赢,尤其是文姜大义责难和设计,才使他有了今天的成就。文赢十分赞许她们的品德,并坚持让正位给文姜。开始重耳未答应,文赢请求秦穆公帮助,才最后定了下来。

“读史使人明智。”从历来的历史故事中,我们应该已经读出应该怎样对待前年的仇敌。

个性化的语言使我们看出了晋文公的宽容大度,捐弃前仇,化敌为友的胸怀。

而寺人披又是随机应变,机智善辩,足智多谋。对于晋文公,以前自己的攻打对象能够毫无保留的诉说自己所知的情报,体现了待人的真诚,是何等的为人境界!

文章虽然不长,但是精简的笔墨描绘将来龙去脉得淋漓尽致,令人叹服。


丘明(姓姜,氏丘,名明),华夏人,生于前502年,死于前422年,享年80岁。丘穆公吕印的后代。本名丘明,因其先祖曾任楚国的左史官,故在姓前添“左”字,故称左史官丘明先生,世称“左丘明”,后为鲁国太史 。左氏世为鲁国太史,至丘明则约与孔子(前551-479)同时,而年辈稍晚。他是当时著名史家、学者与思想家,著有《春秋左氏传》、《国语》等。左丘明的最重要贡献在于其所著《春秋左氏传》与《国语》二书。左氏家族世为太史,左丘明又与孔子一起“如周,观书于周史”,故熟悉诸国史事,并深刻理解孔子思想


内篇 ⋅ 大宗师 内篇·大宗师 内篇大宗师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能够通晓天地自然的运化之道,并且了解人的作为,这就达到了认识的极点。能够通晓自然运化之理,是顺应自然而知;明白人的行为,是用其智力所能知道的道理,去顺其智力所不能知道的,直到享尽天年而不半途而废,这就是认识的最高境界了,虽然这样,其中还是有隐忧存在。正确的认识必须依赖于一定的条件,而这个条件却是不断变化的,何以知道我所说的出于自然不是人为的呢?我所说的人为不是出于自然呢?先有“真人”然后才有真知。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什么叫做“真人”呢?古时候的“真人”,不倚众凌寡,不自恃成功雄踞他人,也不图谋琐事。像这样的人,错过了时机不后悔,赶上了机遇不得意。象这样的人,登上高处不颤栗,下到水里不会沾湿,进入火中不觉灼热。这只有智慧能通达大道境界的人方才能像这样。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时候的“真人”,他睡觉时不做梦,他醒来时不忧愁,他吃东西时不求甘美,他呼吸时气息深沉。“真人”呼吸凭借的是着地的脚根,而一般人呼吸则靠的只是喉咙。被人屈服时,言语在喉前吞吐就像哇哇地曼语。那些嗜好和欲望太深的人,他们天生的智慧也就很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頯。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古时候的“真人”,不懂得喜悦生存,也不懂得厌恶死亡;出生不欣喜,入死不推辞;无拘无束地就走了,自由自在地又来了罢了。不忘记自己从哪儿来,也不寻求自己往哪儿去,承受什么际遇都欢欢喜喜,忘掉死生像是回到了自己的本然,这就叫做不用心智去损害大道,也不用人为的因素去帮助自然。这就叫“真人”。像这样的人,他的内心忘掉了周围的一切,他的容颜淡漠安闲,他的面额质朴端严;冷肃得像秋天,温暖得像春天,高兴或愤怒跟四时更替一样自然无饰,和外界事物合宜相称而没有谁能探测到他精神世界的真谛。所以古代圣人使用武力,灭掉敌国却不失掉敌国的民心;利益和恩泽广施于万世,却不是为了偏爱什么人。乐于交往取悦外物的人,不是圣人;有偏爱就算不上是“仁”;伺机行事,不是贤人;不能看到利害的相通和相辅,算不上是君子;办事求名而失掉自身的本性,不是有识之士;丧失身躯却与自己的真性不符,不是能役使世人的人。像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这样的人都是被役使世人的人所役使,都是被安适世人的人所安适,而不是能使自己得到安适的人。


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也,崔崔乎其不得已也,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广乎其似世也,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古时候的“真人”,神情嵬峨而不矜持,好像永远不够,又不接受什么,不想什么东西属于自己;态度安闲自然、特立超群而不执着顽固,襟怀宽阔虚空而不浮华;怡然欣喜像是格外地高兴,一举一动又像是出自不得已!容颜和悦令人喜欢接近,与人交往德性宽和让人乐于归依;气度博大像是宽广的世界!高放自得从不受什么限制,绵邈深远好像喜欢封闭自己,心不在焉的样子又好像忘记了要说的话。把刑律当作主体,把礼仪当作羽翼,用已掌握的知识去等待时机,用道德来遵循规律。把刑律当作主体的人,那么杀了人也是宽厚仁慈的;把礼仪当作羽翼的人,用礼仪的教诲在世上施行;用已掌握的知识去等待时机的人,是因为对各种事情出于不得已;用道德来遵循规律,就像是说大凡有脚的人就能够登上山丘,而人们却真以为是勤于行走的人。所以说人们所喜好的是浑然为一的,人们不喜好的也是浑然为一的。那些同一的东西是浑一的,那些不同一的东西也是浑一的。那些同一的东西跟自然同类,那些不同一的东西跟人同类。自然与人不可能相互对立而相互超越,具有这种认识的人就叫做“真人”。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


生死是生命的必然过程,它好像昼夜运行不息,符合自然的规律。人是无法干预的,这都符合事物变化的情理,人皆以“天”为生父,而且爱戴它,何况对于卓然独立的大道呢!世人认为国君的才智、地位超过自己,应为其效忠而牺牲,何况对待卓绝的真人呢!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泉水枯竭了,鱼相互拥挤在陆地上,用呼吸的湿气相互滋润,用唾沫相互沾湿,还不如在江湖里彼此相忘。与其赞美尧而非议桀,不如把他们都忘掉而与道化而为一。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循。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循,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循而皆存。善妖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而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大地把我的形体托载,并且用生存来劳苦我,用衰老来闲适我,用死亡来安息我。所以,把我的存在看作好事的,也就因此而可以把我的死亡看作是好事。将船儿藏在大山沟里,将渔具藏在深水里,可以说是十分牢靠了。然而半夜里有个大力士把它们连同山谷和河泽一块儿背着跑了,睡梦中的人们还一点儿也不知道。将小东西藏在大东西里是适宜的,不过还是会有丢失。假如把天下藏在天下里而不会丢失,这就是事物固有的真实之情。人们只要承受了人的形体便十分欣喜,至于像人的形体的情况,在万千变化中从不曾有过穷尽,那快乐之情难道还能够加以计算吗?所以圣人将生活在各种事物都不会丢失的环境里而与万物共存亡。以少为善以老为善,以始为善以终为善,人们尚且加以效法,又何况那万物所联缀、各种变化所依托的“道”呢!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豨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勘坏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道”是真实而又确凿可信的,然而它又是无为和无形的;“道”可以感知却不可以口授,可以领悟却不可以面见;“道”自身就是本、就是根,还未出现天地的远古时代“道”就已经存在;它引出鬼帝,产生天地;它在太极之上却并不算高,它在六极之下不算深,它先于天地存在还不算久,它长于上古还不算老。狶韦氏得到它,用来统驭天地;伏羲氏得到它,用来调合气;北斗星得到它,永远不会改变方位;太阳和月亮得到它,永远不停息地运行;堪坏得到它,用来入主昆仑山;冯夷得到它,用来巡游大江大河;肩吾得到它,用来驻守泰山;黄帝得到它,用来登上云天;颛顼得到它,用来居处玄宫;禹强得到它,用来立足北极;西王母得到它,用来坐阵少广山。没有人能知道它的开始,也没有人能知道它的终结。彭祖得到它,从远古的有虞时代一直活到五伯时代;傅说得到它,用来辅佐武丁,统辖整个天下,乘驾东维星,骑坐箕宿和尾宿,而永远排列在星神的行列里。


魏文侯,使乐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大悦,问群臣,“我怎么样?”
群臣皆日:“仁君”。
但任座曰:“君得中山,不封君之弟而封君之子,何谓仁君?”
文侯怒!任座驱出!(怕的跑路!)
后文侯又问翟璜,翟璜对曰:“仁君!”
文侯曰:“何以知之?”
对日:“臣闻君仁则臣直,我凭借以前任座敢向上直言这件事得出的结论!”
文侯悦!使翟璜召任座反之,亲自下堂迎接,拜任座为上客。

总之,就是春秋战国时期,魏国的开国君主魏文侯,打胜了灭国大战,非常高兴,将中山国封给了他的儿子。
还问自己的所有手下,“他怎么样?”。所有人都说他多么多么仁慈和伟大。
但是任座跳反,斥责文侯将占领的中山国给了自己的儿子,而不是给更应该得到封地的弟弟,根本称不上仁君。
文侯大怒,任座害怕的跑路了。
后来,文侯又问了自己的亲信大臣翟璜,“他到底怎么样?”翟璜说:“您是伟大仁慈的君王!”
文侯说“你凭什么这么说呢?”翟璜说:“我听说只有君主仁慈才会有敢于直言的臣子,我凭借以前任座敢直言犯上这件事得出的结论”
文侯听了非常高兴,让翟璜把任座请了回来,并亲自下堂迎接,拜任座为上宾!

假设魏国就是一个公司,那文侯就是CEO。
体现1:就算CEO真的是一个非常仁慈善良的人,他也喜欢听好话。
体现2:如果一个公司,一个团队,一个国家,不只有歌功颂德,还有一些反对、负面,甚至谩骂的声音,也是一个大好事。
体现3:如果只有赞扬之声,那是没问题吗?不讲问题,不意味问题不存在。不讲问题,意味问题越积越多,越变越大。不讲问题,最后就会造成极大损失。
体现4:文侯具有“CEO”之“仁”。不愧为开国之君。


《谏太宗十思疏》 《谏太宗十思疏》 《谏太宗十思疏》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思国之理 一作:思国之治;塞源而欲流长也 一作:塞源而欲流长者也)

凡百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凡百 一作:凡昔;胡越 一作:吴越)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在君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想谗邪 一作:惧谗邪;弘兹 一作:宏兹;在君 一作:君臣)
魏征 魏征 魏征


我听说想要树木长得好,一定要使它的根牢固;想要泉水流得远,一定要疏通它的源泉;想要国家安定,一定要厚积道德仁义。源泉不深却希望泉水流得远,根系不牢固却想要树木生长得高,道德不深厚却想要国家安定,微臣虽然愚笨,(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您这)聪明睿智(的人)呢!国君处于皇帝的重要位置,在天地间尊大,就要推崇皇权的高峻,永保永无止境的美善。如果不在安逸的环境中想着危难,戒奢侈而行节俭,道德不能保持宽厚,性情不能克服欲望,这也如同挖断树根却想要树木长得茂盛,堵塞源泉却想要泉水流得远一样啊!

(古代)所有的帝王,承受了上天赋予的重大使命,他们没有一个不为国家深切地忧虑而且治理成效显著的,但一旦功业建成就德性衰减。国君开头做得好的实在很多,能够坚持到底的大概很少。难道是取得天下容易守住天下困难吗?当初取得天下时才能有余,现在守天下就显得才能不足,什么原因呢?因为处在深重的忧虑之中,一定能竭尽诚心来对待臣民。成功之后,就放纵自己的性情来傲视别人。竭尽诚心,吴越之人也将同心同德;傲视别人,至亲骨肉也会成为不相干的路人。即使用严酷的刑罚来督责(人们),用威风怒气来吓唬(人们),人们最终只求苟且免于刑罚而不怀念感激国君的仁德,表面上恭敬但在心里不服气。(臣民)对国君的怨恨不在大小,可怕的只是百姓的力量;(他们像水一样)能够负载船只,也能颠覆船只,这是应当深切戒慎的。用腐烂的绳索驾驭疾驰的马车,这样可以忽视不理吗?

统治天下的人,如果真的能够做到一见到能引起(自己)喜好的东西就要想到用知足来自我克制,将要兴建什么就要想到适可而止来使百姓安定,想到帝位高高在上,就想到要非常注意加强自我修养,谦虚处世、自律言行,害怕骄傲自满就想到要像江海那样能够(处于)众多河流的下游,喜爱狩猎就想到网三面留一面,担心意志松懈就想到(做事)要慎始慎终,担心(言路)不通受蒙蔽就想到虚心采纳臣下的意见,考虑到(朝中可能会出现)谗佞奸邪就想到使自身端正(才能)罢黜奸邪,施加恩泽就要考虑到不要因为一时高兴而奖赏不当,动用刑罚就要想到不要因为一时发怒而滥用刑罚。全面做到这十件应该深思的事,弘扬这九种美德,选拔有才能的人而任用他,挑选好的意见而听从它。那么有智慧的人就能充分献出他的谋略,勇敢的人就能完全使出他的力量,仁爱的人就能散播他的恩惠,诚信的人就能献出他的忠诚。文臣武将争先恐后前来效力,国君没有大事烦扰,可以尽情享受出游的快乐,可以颐养得像赤松子与王子乔那样长寿,皇上弹着琴垂衣拱手就能治理好天下,不用再说什么,天下人就已经都有教化了。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劳神费思,代替臣下管理职事,役使自己灵敏、明亮的耳、眼,减损顺其自然就能治理好天下的大道理呢!


魏徵(580年-643年2月11日),字玄成。汉族,隋唐时期巨鹿人,唐朝政治家。曾任谏议大夫、左光禄大夫,封郑国公,谥文贞,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以直谏敢言著称,是中国史上最负盛名的谏臣。著有《隋书》序论,《梁书》、《陈书》、《齐书》的总论等。其言论多见《贞观政要》。其中最著名,并流传下来的谏文表—《谏太宗十思疏》。他的重要言论大都收录《魏郑公谏录》和《贞观政要》两本书里。


上河东公启

李商隐李商隐〔唐代〕

商隐启:两日前,于张评事处伏睹手笔,兼评事传指意,于乐籍中赐一人,以备纫补。某悼伤以来,光阴未几。梧桐半死,方有述哀;灵光独存,且兼多病。眷言息胤,不暇提携。或小於叔夜之男,或幼于伯喈之女。检庾信荀娘之启,常有酸辛;咏陶潜通子之诗,每嗟漂泊。所赖因依德宇,驰骤府庭。方思效命旌旄,不敢载怀乡土。锦茵象榻,石馆金台,入则陪奉光尘,出则揣摩铅钝。兼之早岁,志在玄门,及到此都,更敦夙契。自安衰薄,微得端倪。

至于南国妖姬,丛台妙妓,虽有涉於篇什,实不接於风流。况张懿仙本自无双,曾来独立,既从上将,又托英寮。汲县勒铭,方依崔瑗;汉庭曳履,犹忆郑崇。宁复河里飞星,云间堕月,窥西家之宋玉,恨东舍之王昌。诚出恩私,非所宜称。伏惟克从至愿,赐寝前言,使国人尽保展禽,酒肆不疑阮籍。则恩优之理,何以加焉。干冒尊严,伏用惶灼。谨启。


至于南方的妖艳妇人,丛台的美妙歌妓,虽然在诗篇里写到过,实在跟她们没有关系。何况张懿仙本来是天下无双,曾经是当代独一,既经跟从上将,又托身英俊的幕僚。在汲县刻石,正在依靠崔瑷;在汉朝廷踏着木履声,还在想念郑崇。岂可再让银河上织女星飞下来,云里的月亮掉下来,偷看西邻的宋玉,恨不能嫁给东邻的王昌吗?那实在出于私恩,不是相称的。敬求能够听从至诚的愿望,赐给我改变以前说的话,使得国人完全保证柳下惠坐怀不乱,酒店主不怀疑阮籍有私心。那优厚的恩德。无法再增加哩。触犯尊严,敬表惶恐忧惧。谨慎地启奏。


创作背景

大中五年(公851年),李商隐的妻子病故。大中六年(公852年),柳仲郢自河南尹迁梓州刺史东川节度使,招聘李商隐为判官。他为收拢人心,想把梓州官妓张懿仙给李商隐作侍妾,但李商隐还沉浸在哀痛中,于是写了这篇书信,谢绝柳仲郢的好意。


《外篇 ⋅ 达生段译》 《外篇·达生段译 》 《外篇达生段译》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 。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有生必先无离形,形 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 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虽不足为而 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 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事奚足弃则生奚足遗?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天地者, 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形精不亏,是谓能移。精而又 精,反以相天。


通晓生命真实情形的人,不会去追求对于生命来说不必要的东西;

通晓命运实情的人,不会去追求对命运无能为力的事情。

保养身体必定先得备足各种物品,可是物资充裕有余而身体却不能很好保养的情况是有的;

保住生命必定得先使生命不脱离形体,但是形体未死生命却死去的情况也是存在的。

生命的到来不能推却,生命的离去不能留止。可悲啊!世俗的人认为养育身形便足以保存生命;

然而养育身形果真不足以保存生命,那么,世间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去做呢!

虽然不值得去做却不得不去做,内中的操劳或勤苦也就不可避免。

要想避免为了养身而操劳,就要抛弃世俗之事,没有拖累就会心正气平,心正气平就能和大自然一同变化发展而生生不息,生生不息就接近大道了!

为什么世事值得抛弃,而生命值得遗忘呢?

因为抛弃世事就能让身体不操劳,遗忘生命就能让精神不亏损。形体得到保全,精神复归凝聚,就能与自然融为一体。天地,是万物的父母;阴阳二气的相合就形成万物之体,阴阳二气的离散就又复归于物的原初。形体与精神都不亏损,这叫做能够随着自然变化而更新。精神修养到了极高处,反过来可以辅助大自然的化育。


子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 栗。请问何以至于此?”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 。居,予语女。凡有貌象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夫奚足 以至乎先!是色而已。则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夫得是而穷 之者,物焉得而止焉!彼将处乎不淫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 物之所终始。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 ,其天守全,其神无隙,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骨 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死生 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遻物 而不慴。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圣人藏于天,故莫 之能伤也。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是以天下平 均。故无攻战之乱,无杀戮之刑者,由此道也。不开人之天,而开天 之天。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不厌其天,不忽于人,民几乎以其 真。”


列子问关尹说:“道德修养极高的人在水中潜行却不会感到阻塞,跳入火中却不会感到灼热,行走在万物之巅也不会感到恐惧。请问为什么会达到这样的境界?”

关尹回答说:“这是因为持守住纯和之气,并不是智巧、果敢所能做到的。坐下,我告诉给你。

大凡具有面貌、形象、声音、颜色的东西,都是物体,那么物与物之间又为什么差异很大,区别甚多?

又是什么东西最有能耐足以居于他物之先的地位?

这都只不过是有形状和颜色罢了。

大凡一个有形之物却不显露形色而留足于无所变化之中,懂得这个道理而且深明内中的奥秘,他物又怎么能控制或阻遏住他呢!那样的人处在本能所为的限度内,藏身于无端无绪的混沌中,游乐于万物或灭或生的变化环境里,本性专一不二,气保全涵养,德行相融相合,从而使自身与自然相通。

像这样,他的禀性持守保全,他的精神没有亏损,外物又从什么地方能够侵入呢!“喝醉酒的人从车上摔下来,虽然满身是伤却没有死去。

骨骼关节跟旁人一样而所受伤害却跟别人不同,因为他的神思高度集中,乘坐在车子上也没有感觉,即使坠落地上也不知道,死、生、惊、惧全都不能进入到他的思想中,所以遭遇外物的伤害却全没有惧怕之感。

那个人从醉酒中获得保全完整的心态尚且能够如此忘却外物,何况从自然之道中忘却外物而保全完整的心态呢?

圣人藏身于自然,所以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复仇的人并不会去折断曾经伤害过他的宝剑,即使常存忌恨之心的人也不会怨恨那偶然飘来、无心地伤害到他的瓦片,这样一来天下也就太平安宁。没有攻城野战的祸乱,没有残杀戮割的刑罚,全因为遵循了这个道理。

“不要开启人为的思想与智巧,而要开发自然的真性。开发了自然的真性就能培养好的道德;开启人为的思想与智巧,就会产生贼害之心。不满足于自然的禀赋,也不忽略人为的才智,这样的人也就几近纯真无伪了!”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佝偻者承蜩,犹掇之也。仲尼曰:“子巧 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 ;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 蹶株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 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 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


孔子到楚国去,走出树林,看见一个驼背的老人正用竿子在粘蝉,就好像用手拾取那样简单。孔子说:“先生的手真是灵巧啊!

这里边有什么门道吗?”驼背老人说:“似的,我有我的办法。我在竹竿上累放两个弹丸,经过五六个月的练习就不会掉不下来,那么粘蝉失误的概率就只有四分之一;

如果练习到累放到三个弹丸不掉,那么粘蝉失误的概率就只有十分之一了;

如果再继续练习到累放五个弹丸也掉不下来,那么粘蝉就如随手拾取那样容易了。

当我粘蝉时,我立定身子,犹如临近地面的断木,我举竿的手臂,就像枯木的树枝;

虽然天地很大,万物品类很多,我一心只注意蝉的翅膀,从不思前想后左顾右盼,绝不因纷繁的万物而改变对蝉翼的注意,为什么不能成功呢!”

孔子转身对弟子们说:“运用心志不分散,就是高度凝聚精神,恐怕说的就是这位驼背的老人吧!”


《七十列传 ⋅ 太史公自序段译》 《七十列传·太史公自序段译 》 《七十列传太史公自序段译》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後,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適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从前颛顼(zhuān xū )统治天下时,任命南正重掌管天文,北正黎掌管地理。

唐虞之际,又让重、黎的后代继续掌管天文、地理,直到夏商时期,所以,重黎氏世代掌管天文地理。

周朝时候,程伯休甫就是他们的后裔。

当周宣王时,重黎氏因失去官守而成为司马氏。司马氏世代掌管周史。

周惠王和周襄王统治时期,司马氏离开周都,到了晋国。

后来,晋国中军帅随会逃奔秦国,司马氏也迁居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後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於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阬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於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安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自从司马氏离周到晋之后,族人分散各地,有的在卫国,有的在赵国,有的在秦国。

在卫国的,做了中山国的相。

在赵国的,以传授剑术理论而显扬于世,蒯聩(kuǎi kuì)就是他们的后代。

在秦国的名叫司马错,曾与张仪发生争论,于是秦惠王派司马错率军攻打蜀国,攻取后,又让他做了蜀地郡守。

司马错之孙司马靳,奉事武信君白起。

而少梁已更名为夏阳。

司马靳与武信君坑杀赵国长平军,回来后与武信君一起被赐死于杜邮,埋葬在华池。

司马靳之孙司马昌,是秦国主管冶铸铁器的官员,生活在秦始皇时代。

蒯聩玄孙司马卬(áng),曾为武信君部将并带兵攻占朝歌。

诸侯争相为王时,司马卬在殷地称王。

汉王刘邦攻打楚霸王项羽之际,司马卬归降汉王,汉以殷地为河内郡。

司马昌生司马无泽,司马无泽担任汉朝市长之职。无泽生司马喜,司马喜封爵五大夫,死后都埋葬在高门。

司马喜生司马谈,司马谈做了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杨何,习道论於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太史公从师唐都学习天文,从师杨何学习《易经》,从师黄子学习道家理论。

太史公在建至封年间做官,他忧虑学者不能通晓各学派的要义而所学悖谬,于是论述阴阳、儒、墨、名、法和道德六家的要旨说: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周易·系辞传》说:“天下人追求相同,而具体谋虑却多种多样;达到的目的相同,而采取的途径却不一样。”

阴阳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和道家都是致力于如何达到太平治世的学派,只是他们所遵循依从的学说不是一个路子,有的显明,有的不显明罢了。

我曾经在私下里研究过阴阳之术,发现它注重吉凶祸福的预兆,禁忌避讳很多,使人受到束缚并多有所畏惧,但阴阳家关于一年四季运行顺序的道理,是不可丢弃的。

儒家学说广博但殊少抓住要领,花费了气力却很少功效,因此该学派的主张难以完全遵从;

然而它所序列君臣父子之礼,夫妇长幼之别则是不可改变的。

墨家俭啬而难以依遵,因此该派的主张不能全部遵循,但它关于强本节用的主张,则是不可废弃的。

法家主张严刑峻法却刻薄寡恩,但它辨正君臣上下名分的主张,则是不可更改的。

名家使人受约束而容易失去真实性;

但它辩正名与实的关系,则是不能不认真察考的。道家使人精神专一,行动合乎无形之“道”,使万物丰足。

道家之术是依据阴阳家关于四时运行顺序之说,吸收儒墨两家之长,撮取名、法两家之精要,随着时势的发展而发展,顺应事物的变化,树立良好风俗,应用于人事,无不适宜,意旨简约扼要而容易掌握,用力少而功效多。儒家则不是这样。

他们认为君主是天下人的表率,君主倡导,臣下应和,君主先行,臣下随从。

这样一来,君主劳累而臣下却得安逸。至于大道的要旨,是舍弃刚强与贪欲,去掉聪明智慧,将这些放置一边而用智术治理天下。

精神过度使用就会衰竭,身体过度劳累就会疲惫,身体和精神受到扰乱,不得安宁,却想要与天地共长久,则是从未听说过的事。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阴阳家认为四时、八位、十二度和二十四节气各有一套宜、忌规定,顺应它就会昌盛,违背它不死则亡。这未必是对的,所以说阴阳家“使人受束缚而多所畏惧”。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是自然界的重要规律,不顺应它就无法制定天下纲纪,所以说“四时的运行是不能舍弃的”。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儒家以《诗》《书》《易》《礼》《春秋》《乐》等《六艺》为法式,而《六艺》的本文和释传以千万计,几代相继不能弄通其学问,有生之年不能穷究其礼仪,所以说儒家“学说广博但殊少抓住要领,花费了力气却很少功效”。至于序列君臣父子之礼,夫妇长幼之别,即使是其余百家学说也不能取代它的贡献。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

”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墨家也崇尚尧舜之道,谈论他们的品德行为说:“堂口三尺高,堂下土阶只有三层,用茅草搭盖屋顶而不加修剪,用栎木做椽子而不经刮削。

用陶簋吃饭,用陶铏喝汤,吃的是糙米粗饭和藜藿做的野菜羹。

夏天穿葛布衣,冬天穿鹿皮裘”。

墨家为死者送葬只做一副厚仅三寸的桐木棺材,送葬者恸哭而不能尽诉其哀痛。

教民丧礼,必须以此为万民的统一标准。

假使天下都照此法去做。那贵*尊卑就没有区别了。世代不同,时势变化,人们所做的事业不一定相同,所以说墨家“俭啬而难以遵从。”

墨家学说的要旨强本节用,则是人人丰足,家家富裕之道。

这是墨子学说的长处,即使百家学说也是不能废弃它的。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法家不区别亲疏远近,不区分贵*尊卑,一律依据法令来决断,那么亲亲属、尊长上的恩爱关系就断绝了。

这些可作为一时之计来施行,却不可长用,所以说法家“严酷而刻薄寡恩”。

至于说到法家使君主尊贵,使臣下卑下,使上下名分、职分明确,不得相互逾越的主张,即使百家之说也是不能更改的。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名家刻细烦琐,纠缠不清,使人不能反求其意,一切决取于概念名称却失弃了一般常理,所以说它“使人受约束而容易丧失真实性”。至于循名责实,要求名称与实际进行比较验证,这是不可不予以认真考察的。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

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

不为物先,不为物後,故能为万物主。

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

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

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

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

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翟天下,复反无名。

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讬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

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道家讲“无为”,又说“无不为”,其实际主张容易施行,其文辞则幽深微妙,难以明白通晓。其学说以虚无为理论基础,以顺应自然为实用原则。

道家认为事物没有既成不变之势,没有常存不变之形,所以能够探求万物的情理。不做超越物情的事,也不做落后物情的事,所以能够成为万物的主宰。

有法而不任法以为法,要顺应时势以成其业;有度而不恃度以为度,要根据万物之形各成其度而与之相合。

所以说“圣人的思想和业绩之所以不可磨灭,就在于能够顺应时势的变化。

虚无是道的永恒规律,顺天应人是国君治国理民的纲要”。

群臣一齐来到面前,君主应让他们各自明确自己的职分。

其实际情况符合其言论名声者,叫做“端”;

实际情况不符合其言论声名者,叫做“窾”。不听信“窾言”即空话,*邪就不会产生,贤与不肖自然分清,黑白也就分明。

问题在于想不想运用,只要肯运用,什么事办不成呢。

这样才会合乎大道,一派混混冥冥的境界。

光辉照耀天下,重又返归于无名。

大凡人活着是因为有精神,而精神又寄托于形体。

精神过度使用就会衰竭,形体过度劳累就会疲惫,形、神分离就会死亡。

死去的人不能复生,神、形分离便不能重新结合在一起,所以圣人重视这个问题。

由此看来,精神是人生命的根本,形体是生命的依托。

不先安定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却侈谈“我有办法治理天下”,凭借的又是什么呢?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司马迁生于龙门,在黄河之北、龙门山之南过着耕种畜牧生活。

年仅十岁便已习诵古文。二十岁开始南游江、淮地区,登会稽山,探察禹穴,观览九疑山,泛舟于沅水湘水之上;

北渡汶水、泗水,在齐、鲁两地的都会研讨学问,考察孔子的遗风,在邹县、峄山行乡射之礼;

困厄于鄱、薛、彭城,经过梁、楚之地回到家乡。

于是司马迁出仕为郎中,奉命出使西征巴蜀以南,往南经略邛、笮、昆明,归来向朝廷复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適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绝於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後,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这一年,天子开始举行汉朝的封禅典礼,而太史公被滞留在周南,不能参与其事,所以心中愤懑,致病将死。

其子司马迁适逢出使归来,在黄河、洛水之间拜见了父亲。

太史公握着司马迁的手哭着说:“我们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远在上古虞夏之世便显扬功名,职掌天文之事。后世衰落,今天会断绝在我手里吗?

你继做太史,就会接续我们祖先的事业了。现在天子继承汉朝千年一统的大业,在泰山举行封禅典礼,而我不能随行,这是命啊,是命啊!我死之后,你必定要做太史;

做了太史,不要忘记我想要撰写的著述啊。再说孝道始于奉养双亲,进而侍奉君主,最终在于立身扬名。扬名后世来显耀父母,这是最大的孝道。

天下称道歌诵周公,说他能够论述歌颂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扬周、邵的风尚,通晓太王、王季的思虑,乃至于公刘的功业,并尊崇始祖后稷。

周幽王、厉王以后,王道衰败,礼乐衰颓,孔子研究整理旧有的典籍,修复振兴被废弃破坏的礼乐,论述《诗经》、《书经》,写作《春秋》,学者至今以之为准则。

自孔子作春秋封笔以来四百余年,诸侯相互兼并,史书丢弃殆尽。如今汉朝兴起,海内统一,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我作为太史都未能予以论评载录,断绝了天下的修史传统,对此我甚感惶恐,你可要记在心上啊!”

司马迁低下头流着眼泪说:“儿子虽然驽笨,但我会详述先人所整理的历史旧闻,不敢稍有缺漏。”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䌷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


司马谈去世三年后司马迁任太史令,开始缀集历史书籍及国家收藏的档案文献。

司马迁任太史令五年正当汉太初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汉朝的历法开始改用夏正,即以农历一月为正月,天子在明堂举行实施新历法的仪式,诸神皆受瑞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 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太史公说:“先人说过:‘自周公死后五百年而有孔子。孔子死后到现在五百年,有能继承清明之世,正定《易传》,接续《春秋》,意本《诗》、《书》、《礼》、《乐》的人吗?’

其用意就在于此,在于此吧!我又怎敢推辞呢。”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 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於变;礼经纪人伦,故长於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於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釐,差以千里’ 。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 。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後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上大夫壶遂问:“从前孔子为什么要作《春秋》呢?”太史公说:“我听董生讲:‘周朝王道衰败废弛,孔子担任鲁国司寇,诸侯嫉害他,卿大夫阻挠他。

孔子知道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政治主张无法实行,便褒贬评定二百四十二年间的是非,作为天下评判是非的标准,贬抑无道的天子,斥责为非的诸侯,声讨乱政的大夫,为使国家政事通达而已’。

孔子说:‘我与其载述空洞的说教,不如举出在位者所做所为以见其是非美恶,这样就更加深切显明了。

’《春秋》这部书,上阐明三王的治道,下辨别人事的纪纲,辨别嫌疑,判明是非,论定犹豫不决之事,褒善怨恶,尊重贤能,*视不肖,使灭亡的国家存在下去,断绝了的世系继续下去,补救衰敝之事,振兴废弛之业,这是最大的王道。

《易》载述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所以在说明变化方面见长;

《礼》规范人伦,所以在行事方面见长;

《书》记述先王事迹,所以在政治方面见长;

《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所以在风土人情方面见长;

《乐》是论述音乐立人的经典,所以在和谐方面见长;

《春秋》论辨是非,所以在治人方面见长。

由此可见《礼》是用来节制约束人的,

《乐》是用来诱发人心平和的,
《书》是来述说政事的,
《诗》是用来表达情意的,
《易》是用来讲变化的,
《春秋》是用来论述道义的。

平定乱世,使之复归正道,没有什么著作比《春秋》更切近有效。

《春秋》不过数万字,而其要旨就有数千条。

万物的离散聚合都在《春秋》之中。在《春秋》一书中,记载弑君事件三十六起,被灭亡的国家五十二个,诸侯出奔逃亡不能保其国家的数不胜数。

考察其变乱败亡的原因,都是丢掉了作为立国立身根本的春秋大义。

所以《易》中讲‘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说‘臣弑君,子弑父,并非一朝一夕的缘故,其发展渐进已是很久了’。

因此,做国君的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则就是谗佞之徒站在面前也看不见,贼之臣紧跟在后面也不会发觉。做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则就只会株守常规之事却不懂得因事制宜,遇到突发事件则不知如何灵活对待。

做人君、人父若不通晓《春秋》的要义,必定会蒙受首恶之名。

做人臣、人子如不通晓《春秋》要义,必定会陷于篡位杀上而被诛伐的境地,并蒙死罪之名。

其实他们都认为是好事而去做,只因为不懂得《春秋》大义,而蒙受史家口诛笔伐的不实之言却不敢推卸罪名。

如不明了礼义的要旨,就会弄到君不象君,臣不象臣,父不象父,子不象子的地步。

君不象君,就会被臣下干犯,臣不象臣就会被诛杀,父不象父就会昏聩无道,子不象子就会忤逆不孝。

这四种恶行,是天下最大的罪过。

把天下最大的罪过加在他身上,也只得接受而不敢推卸。

所以《春秋》这部经典是礼义根本之所在。礼是禁绝坏事于发生之前,法规施行于坏事发生之后;

法施行的作用显而易见,而礼禁绝的作用却隐而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壶遂说:“孔子时候,上没有圣明君主,他处在下面又得不到任用,所以撰写《春秋》,留下一部空洞的史文来裁断礼义,当作一代帝王的法典。

现在先生上遇圣明天子,下能当官供职,万事已经具备,而且全部各得其所,井然相宜,先生所要撰述的想要阐明的是什么呢?”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 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谬矣。”


太史公说:“是,是啊,不不,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我听先人说过:‘伏羲最为纯厚,作《易》八卦。尧舜的强盛,《尚书》做了记载,礼乐在那时兴起。

商汤周武时代的隆盛,诗人予以歌颂。《春秋》扬善贬恶,推崇夏、商、周三代盛德,褒扬周王室,并非仅仅讽刺讥斥呀’。

汉朝兴建以来,至当今英明天子,获见符瑞,举行封禅大典,改订历法,变换服色,受命于上天,恩泽流布无边,海外不同习俗的国家,辗转几重翻译到中国边关来,请求进献朝见的不可胜数。

臣下百官竭力颂扬天子的功德,仍不能完全表达出他们的心意。再说士贤能而不被任用,是做国君的耻辱;

君主明圣而功德不能广泛传扬使大家都知道,是有关官员的罪过。

况且我曾担任太史令的职务,若弃置天子圣明盛德而不予记载,埋没功臣、世家、贤大夫的功业而不予载述,违背先父的临终遗言,罪过就实在太大了。

我所说的缀述旧事,整理有关人物的家世传记,并非所谓著作呀,而您拿它与《春秋》相比,那就错了。”


於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於縲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於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于是开始论述编次所得文献和材料。到了第七年,太史公遭逢李陵之祸,被囚禁狱中。于是喟然而叹道:“这是我的罪过啊!这是我的罪过啊!身体残毁没有用了。”

退而深思道:“《诗》《书》含义隐微而言辞简约,是作者想要表达他们的心志和情绪。从前周文王被拘禁羑里,推演了《周易》;

孔子遭遇陈蔡的困厄,作有《春秋》;

屈原被放逐,著了《离骚》;左丘明双目失明,才编撰了《国语》,孙子的腿受了膑刑,却论述兵法;吕不韦被贬徙蜀郡,世上才流传《吕览》;

韩非被囚禁在秦国,才写有《说难》《孤愤》;

《诗》三百篇,大都是圣人贤士抒发愤懑而作的。这些人都是心中聚集郁闷忧愁,理想主张不得实现,因而追述往事,考虑未来。”

于是终于下定决心记述陶唐以来直到武帝获麟那一年的历史,而始自黄帝。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从前黄帝以天为法,以地为则,颛顼、帝喾、尧、舜四位圣明帝王先后相继,各建成一定法度;唐尧让位于虞舜,虞舜因觉自己不能胜其任而不悦;这些帝王的美德丰功,万世流传。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大禹治水之功,九州同享其成,光耀唐虞之际,恩德流传后世;夏桀荒淫骄横,于是被放逐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契建立商国,传到成汤;太甲被放逐居桐地改过反善,阿衡功德隆盛;武丁得有傅说辅佐,才被称为高宗;帝辛沉湎无道,诸侯不再进贡。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弃发明种谷,西伯姬昌时功德隆盛;武王在牧野伐纣,安抚天下百姓;幽王、厉王昏暴yín乱,丧失了丰、镐二京;王室衰败直至赧王,洛邑断绝了周室宗庙的祭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秦的祖先伯翳,曾经辅佐大禹;秦穆公思及君义,祭悼秦国在殽战死的将士;穆公死后以活人殉葬,《黄鸟》一诗诉其哀伤;昭襄王开创了帝业。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始皇即位,兼并了六国,销毁兵器,铸为钟鐻,希望干戈止息,尊号称为皇帝,耀武扬威,专凭暴力,秦二世承受国运,子婴投降做了俘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秦朝丧失王道,豪杰并起造反;项梁开创反秦大业,项羽接续;项羽杀了庆子冠军宋义,解救了赵国,诸侯拥立他;可他诛杀子婴,背弃义帝怀王,天下都责难他。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项羽残酷暴虐,汉王建功施德;发愤于蜀、汉,率军北还平定三秦;诛灭项羽建立帝业,天下安定,又改革制度,更易风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彊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惠帝早逝,诸吕用事使百姓不悦;吕后提高吕禄、吕产的地位,加强他们的权力,诸侯图谋剪除他们;吕后杀害赵隐王,又囚杀赵幽王刘友,朝中大臣疑惧,终于导致吕氏宗族覆灭之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汉朝初建,惠帝死后帝位继承人不明,众臣迎立代王刘恒即位,天下心服;文帝废除肉刑,开通水陆要道,博施恩惠,死后被称为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诸侯王骄横放肆,吴王率先叛乱,朝廷派兵讨伐,叛乱七国先后伏罪,天下安定,太平富裕。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汉朝兴建五世,兴隆盛世在建年间,天子外攘夷狄,内修法度,举行封禅,修订历法,改变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於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夏、商、周三代太久远了,具体年代已不可考,大致取之于传世的谱牒旧闻,以此为据,进而大略地推断,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後,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後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幽王、厉王之后,周朝王室衰落,诸侯各自为政,《春秋》有些未作记载;而谱牒只记概要,五霸又交替盛衰,为考察周朝各诸侯国的先后关系,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後,陪臣秉政,彊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春秋以后,陪臣执政,强国之君竞相称王,及至秦王嬴政,终于吞并各国,铲除封地,独享尊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秦帝暴虐,楚人陈胜发难,项氏又自乱反秦阵营,汉王于是仗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易其主,事变繁多,所以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彊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汉朝兴建以来,直到太初一百年间,诸侯废立分削的情况,谱录记载不明,主管的官员也无法接着记下去,但可据其世系推知其强弱的原由。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高祖始取天下,辅佐他创业的功臣,都得剖符封爵,恩泽传给他们的子孙后代,有的忘其亲疏远近,分不出辈分,也有的竟至杀身亡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惠帝、景帝年间,增封功臣宗属爵位和食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彊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北面攻打强悍的匈奴,南面诛讨强劲的越人,征伐四方蛮夷,不少人以武功封侯。作《建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彊,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诸侯国日渐强大,吴楚等七国南北连成一片,诸侯王子弟众多,没有爵位封邑,朝廷下令推行恩义,分封诸侯王子弟为侯,致使王国势力日益削弱,而德义却归于朝廷。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国家的贤相良将,是民众的表率。曾看到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对贤者则记其治绩,对不贤者则明其劣迹。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夏、商、周三代之礼,各有所增减而不同,但总地来看,其要领都在于使礼切近人的情性,通于王道,所以礼根据人的质朴本性而制成,减掉了那些繁文缛节,大体顺应了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乐是用来移风易俗的。自《雅》、《颂》之声兴起,人们就已经喜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由来已久了。被人情所感发,那远方异俗之人就会归附。仿照已有《乐书》来论述自古以来音乐的兴衰,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彊,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没有军队国家就不会强大,没有德政国家就不会昌盛,黄帝、商汤、周武王以明于此而兴,夏桀、商纣、秦二世以昧于此而亡,怎么可以对此不慎重呢?

《司马法》产生已很久了,姜太公、孙武、吴起、王子成甫能继承并有所发明,切合近世情况,极尽人事之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论。作历书第四。


乐律处于阴而治阳,历法处于阳而治阴,律历交替相治,其间不容许丝毫差错。原有五家的历书相互悖逆不同,只有太初年所论历法为是。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星气之书,杂有许多求福去灾、预兆吉凶的内容,荒诞不经;推究其文辞,考察其应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待到武帝召集专人研讨此事,并依次用轨度加以验证。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承受天命做了帝王,封禅这样的符瑞之事不可轻易举行,如果举行,那一切神灵没有不受祭祀的。追溯祭祀名山大川诸神之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大禹疏通河川,九川得以安宁;及至建立宣防宫之时,河道沟渠更被疏浚。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於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钱币的流通,是为沟通农商;其弊端竟发展到玩弄智巧,兼并发财,争相投机牟利,舍本逐末,去农经商。作《平准书》来考察事情的变化发展,这是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適;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太伯为让季历继位,避居江南蛮夷之地,文王、武王才得以振兴周邦,发展了古公亶父的王业。阖闾杀了吴王僚,夺取王位,降服楚国;夫差战胜齐国,逼杀伍子胥以革囊盛其尸;

听信伯嚭(pǐ)的话亲善越国,最终被越国所灭。为赞许太伯让位的美德,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番番黄发,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申、吕两国衰弱,尚父微*坎坷,终于投归西伯,为文王、武王之师;他的功劳为群臣之首,长于暗中设计权谋;头发斑白,受封于齐,建都营丘,成为齐国始祖。

齐桓公不背弃与鲁国在柯地所订盟约,事业由此昌盛,多次会合诸侯,霸功显赫。田恒与阚止争宠,姜姓齐国于是瓦解灭亡。为赞美尚父的宏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彊,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诸侯和部属对周无论是依顺的,还是违抗的,周公都安抚他们;他努力宣扬文德,天下都响应随和;辅佐保护成王,诸侯以周天子为天下宗主。

隐公、桓公之际却屡屡发生悖德非礼之事,这是为什么呢?只因三桓争强,鲁国国运不昌。赞美周公旦的《金滕》策文,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於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武王战胜商纣,天下尚未协洽他便驾崩。成王年幼,管叔、蔡叔怀疑周公篡位,淮夷也起兵叛乱,于是召(shà,绍)公以其高德率先支持周公,使王室团结安定,保证了周公东征的胜利,使东方得以安宁。

燕王哙的禅位,才造成了祸乱。赞赏《甘棠》诗篇,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大任十子,周以宗彊。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管蔡二叔辅佐武庚,想要安定商朝旧地;周公旦摄政,二叔不服,周公便杀死管叔鲜,流放蔡叔度,周公盟誓忠于成王,太任生育十个儿子,周室以宗族繁盛而强大。表彰蔡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後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先王后代延继不绝,舜、禹为此而感到高兴;他们功德美好清明,后代得以承其功业。百世享受祭祀,到了周时,封有陈国、杞国,后被楚国灭掉。齐田氏又使之兴起,舜是位多么了不起的人啊!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馀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彊,卫以小弱,角独後亡。喜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收纳殷的遗民,康叔始封邑。周公用商朝乱德亡国的教训申饬他,写了《酒诰》、《梓材》等辞来告诫他。到卫公子朔出生,卫国开始倾危不宁;南子憎恶蒯聩,造成儿子和父亲名分颠倒。

周朝统治日益衰微,各诸侯国日益强大,卫国因为弱小,国君角反而后亡。赞美《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於泓,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可叹啊,箕子!可叹啊,箕子!正确的意见没有被采纳,反被迫害装疯为奴。武庚死后,周朝封微子于宋。宋襄公在泓水之战中受伤,又有哪位君子称道?

景公有自谦爱民之德,荧惑为之退行。剔成暴虐无道,宋国因而灭亡。赞美微子请教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武王去世后,叔虞封邑于唐。君子讥讽晋穆公为儿子取名之事,武公终于灭而代之。献公宠爱骊姬,造成五世之乱;重耳不得志,却能威霸诸侯。六卿专权,晋国衰亡。赞美文公因功得天子珪鬯(chàng),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於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重黎创业,吴国继承;殷朝末年,有简札记述鬻子为楚国始祖。周成王任用熊绎封为楚子,熊渠继承先世之业。楚庄王贤明,又恢复陈国。

赦免了郑伯之罪,又因华之言而班师回国。怀王客死于秦,子兰归咎屈原,楚君喜阿谀信谗言,终于被秦所吞并。赞美庄王的德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发,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彊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於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少康之子远弃南海,纹身断发,与鼋鬻相处,守在封山禺山,事奉大禹的祭祀。

勾践受到夫差的困辱,于是信用文种、范蠡。赞美勾践身在夷蛮能修其德,消灭强大吴国以尊奉周室,作《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

桓公东迁,信用太史之言。庄公派兵侵犯周土,割取庄稼,受到周王臣民的非议。祭(zhài)仲被宋胁迫结盟,郑国长期不得昌兴。子产的仁政,后世称道贤明。

三晋侵犯征伐,郑终被韩吞并。赞美郑厉公接纳周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骥耳骏马使造父彰名。赵夙事奉晋献公,赵衰(cuī)继承他的事业,辅佐晋文公尊奉国王,终于成为晋国辅臣。

赵襄子被困辱,却擒捉了智伯。主父遭臣子围困,掏雀充饥活活饿死。

赵王迁邪僻淫乱,贬斥迫害良将。表彰赵鞅子讨平周王室之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毕万在魏封爵,卜官预知其后代必昌盛。及至魏绛羞辱杨干,负罪完成与戎翟(dí)媾和之命。文侯仰慕仁义,拜子夏为师。惠王骄傲自大,受到齐国秦国的攻打。

安釐王怀疑信陵君,因而诸侯疏远魏国。魏终于被秦所灭,魏王假做了厮养卒。赞美魏武子佐助晋文公创立霸业,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韩阙善积阴德,赵武才得兴立。使灭国者重新振起,使废弃者得以再立,晋人尊崇他。韩昭侯在诸侯中地位显要,重用申不害。韩王怀疑韩非而不信用,秦攻袭韩。赞赏韩厥辅佐晋君,匡正周王室的兵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適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完子避难,出奔到齐国请求援助,田氏暗施恩惠于民相继五世,齐人歌颂他。田成子夺得齐国政权,田和成为诸侯。齐王建被*计说动,使齐迁于共。赞赏齐威王、齐宣王能冲破污浊之世而独尊崇周天子,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於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之统纪於後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周王室已经衰落,诸侯恣意而行。孔子伤感礼乐崩废,因而追研经术,以重建王道,匡正乱世,使之返于正道,观其著述,为天下制定礼仪法度。留下《六艺》纲纪于后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桀、纣丧失王道而汤、武兴起,周失其王道而《春秋》一书问世。秦失其为政之道,陈涉发起反秦义举,诸侯相继造反,风起云涌,终于灭掉秦国。天下亡秦之端,始于陈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適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成皋台是薄氏的肇基之地。窦太后被迫到了代国,才使窦氏家族得以富贵。

栗姬依仗地位尊贵而自骄于人,王氏才得以顺达显贵。陈皇后过于娇贵,终于使子夫受到尊宠。

赞美卫子夫德行如此之好,作《外戚世家》第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於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彊淮泗,为汉宗籓。戊溺於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王世家二十。


汉高祖设诡计在陈擒拿韩信;越、楚之民慓悍轻捷,于是封其弟刘交作了楚王,建都彭城,以加强淮、泗地区的统治,成为汉王朝的宗属国。

楚王刘戊溺于邪僻合谋反叛,刘礼又被封为楚王继承王业。赞赏刘交辅佐高祖,作《楚王世家》第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籓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高祖率军反秦,刘贾加入其行列,后被英布攻袭,丧失了他的荆、吴之地。营陵侯使人游说感动吕后,被封为琅琊王;

被祝午诱骗轻信齐王,前往齐国不得归返,用计离齐,西入关中,又遇到迎立孝文帝的事,获封燕王。

当天下未安定之时,刘贾、刘泽以高祖同族兄弟身份,成为其藩属。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天下平定后,高祖亲属已不多。齐悼惠王先长大成人,镇守东部国土。齐哀王擅自出兵是因为对诸吕用事感到愤怒;驷钧粗暴乖戾,朝廷不准立其为帝。厉王亲属内部yín乱,杀身之祸成于主父偃之手。表彰悼惠王刘肥为辅佐天子的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楚霸王围汉于荥阳,相持三年;萧何镇抚山西,计算人口输送兵员,粮食供给不断,使百姓爱戴汉王,而不愿为楚王出力。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与韩信一起平定了魏地,又打败赵国,攻取齐地,削弱了楚霸王的势力。继萧何之后成为汉相国,凡事不做变更,百姓得以安宁。赞美曹参不夸耀自己的功劳和才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於易,为大於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运筹策划于帷幄之中,无形之中克敌制胜,子房谋划克敌制胜之事,没有智巧之名,没有勇武之功,从易处着手解决难题,从小处着手成就大事。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於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六出奇计都被高祖采用,诸侯归附于汉;消灭诸吕之事,陈平为主谋,终于安定王室和国家。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於权;吴楚之兵,亚夫驻於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诸吕勾结,阴谋削弱皇室,周勃在剪灭诸吕的问题上,背离常规而合于权变之道;吴楚七国起兵叛乱,周亚夫驻军于昌邑,以扼制齐赵之军,放弃了求救的梁王。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吴楚七国叛逆,藩屏天子的同姓王中只有梁孝王抵御敌国;但他自恃宠爱夸耀前功,几乎遭到杀身之祸。表彰他能抵抗吴楚叛军,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籓,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五宗封王以后,天子亲属融洽和睦,诸侯或大或小皆为藩屏,各得其宜,僭位而自拟于天子之事逐渐减少。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当今皇上三位皇子被封为王,策文文辞典雅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末世争权夺利,而伯夷、叔齐兄弟却趋向仁义,为让君位,双双饿死,天下称赞他们的美德。作《伯夷叔齐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晏子节俭,管仲则奢侈:齐桓公因得管仲辅佐而称霸,齐景公因得晏子辅佐而国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李耳主张无为而治,使百姓自化于善;清静寡欲,使百姓自归于正。韩非揣度事物的实际情况,遵循事物发展的趋势和道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自古做帝王的都有《司马法》,穰苴能够对其阐述发挥。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没有信、廉、仁、勇不能传授兵法论说剑术,兵法剑术与道相符,内可以修身,外可以应变,君子对此重视并以之为德。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太子建遇谗毁,祸及伍奢,伍尚救父,伍员逃奔吴国。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孔子传述文德,弟子振兴其业,都成为师傅,教导人们尊仁行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適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後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商鞅离卫到秦,能阐明实施他的治国之术,使秦孝公强盛称霸,后世遵循其法度。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彊。作苏秦列传第九。


天下忧虑连横秦将贪得无厌,苏秦能保存诸侯利益,约定合纵来抑制秦的贪婪强横。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六国合纵相互亲近,而张仪明了合纵的主张,所以能针锋相对,使联合起来的诸侯再次离散瓦解。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秦国之所以能够向东侵伐,称雄诸侯,是樗里、甘茂的良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厓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席卷河山,围困大梁,使诸侯拱手而服事秦国,是魏冉的功劳。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南面攻占鄢郢,北面摧毁长平守军,进而围困赵都邯郸,武安君是主将;破楚灭赵,是王翦的计谋。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涉猎儒墨的遗文,阐明礼义的纪纲,根绝梁惠王逐利的念头,陈述往世的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喜爱门客、士人,士人归附薛公,为齐抵御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於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出于权变争得冯亭所献上党之地,为解邯郸之围亲自赶楚救赵,使其国君得以再次称雄于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於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身为富贵而能尊重贫*者,自身贤能而能屈就不肖,只有信陵君能够如此。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彊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舍身以救其主,终于逃离强秦,使游说之士向南趋赴楚国,这是黄歇的忠义所致。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卼於魏齐,而信威於彊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能忍辱于魏齐,却扬威于强秦,推举贤能让出相位,范睢、蔡泽都有这样的美德。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彊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身为主将施展谋略,联合五国军队,为弱燕报复了强齐侵凌的仇恨,洗雪了燕国先君的耻辱。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彊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於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能在强秦朝廷上陈述己意,又能对廉颇忍让谦恭,以尽忠其君,将相二人名重于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齐湣王丢失临淄后逃到莒邑,只有田单凭借即墨打败敌军驱逐骑劫,才保住齐国江山。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於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能用巧妙的说辞解除围城之患,轻视爵位利禄,却以尽其志趣为乐。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创作诗赋文章进行讽喻,连类比附来伸张正义,《离骚》有这样的特色。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与子楚结交,使各诸侯国的士人争相入秦,为秦效力。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曹沫凭借匕首使鲁国重获失去的土地,也使齐君昭信于诸侯;豫让守义,忠于其君而无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於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能够阐明自己的谋略,顺应时势推尊秦国,终于使秦得志于海内,李斯实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为秦开拓疆土,增聚民众,北面击败匈奴,据黄河为要塞,依山岭为固垒,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於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平定赵国要塞常山,扩张河内,削弱西楚霸王的势力,彰明汉王的信义于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收拢西河、上党之兵,跟随高祖直到彭城;彭越侵掠梁地以困扰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黥(qíng,情)布以淮南之地叛楚归汉,汉王通过他而得到楚大司马周殷,最后在垓下打败项羽。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军困迫汉军于京、索,韩信攻克魏、赵,平定燕、齐,使三分天下汉得其二,奠定消灭项羽的基础。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楚汉相持于巩、洛,韩信为汉镇守颍川,卢绾断绝了项羽军队的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诸侯背叛项王,唯有齐王在城阳牵制项羽,使汉王得机攻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攻打城池,战于旷野,获功归报,樊哙、郦商是出力最多的战将,不仅随时听命汉王的驱遣,又常和汉王一起摆脱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游说通使,笼抚诸侯;诸侯都亲附汉朝,归汉成为藩属辅臣。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想要详细了解秦楚之际的事情,只有周緤最清楚,因为他经常跟随高祖,参加平定诸侯的军事活动。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於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季布能改其刚戾而为柔顺,终于成为汉朝名臣;栾公不被威势所迫背叛死者。作《季布栾公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晁错列传第四十一。


敢于犯颜强谏,使主上言行合于道义,不顾自身安危,为国家建立长远方案。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维护法律不失大节,言称古代贤人,增长君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於言,敏於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敦厚慈孝,不善言辞,敏于行事,致力于谦恭,堪为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後世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扁鹊论医,为医家所尊奉,医术精细高明;后世遵循其法,不能改易,而仓公可谓接近扁鹊之术了。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刘仲被削夺王爵,其子刘濞(bì)受封做了吴王,适逢汉朝初定天下,让他镇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吴、楚叛乱,宗室亲属中只有窦婴贤能而喜好士人,士人归心于他,率军在荥阳抵抗叛军。作《魏其武安侯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智谋足以应付近世之变,宽厚足以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於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勇于抗敌,仁爱士卒,号令简明不烦,将士归心于他。他《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彊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自夏、商、周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原祸害,为要了解强弱时势,设防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拓直曲曲折折的边塞,扩展河南之地,攻破祁连山,打开通往西域各国的道路,击败北方匈奴。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大臣和宗室以奢侈浪费争高强,只有公孙弘节衣缩食为百官表率。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籓,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汉朝已经平定中国,而赵佗能安定杨越以保卫南方藩属之地,纳贡尽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吴国叛逆,东瓯人斩杀刘濞,保卫封禺山,终为汉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籓,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燕太子丹败散于辽东地区,卫满收拢其逃亡百姓,聚集海东,以安定真藩等部,保卫边塞而成为塞外之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唐蒙出使,经略西南,通使夜郎,而邛、笮之君请求成为汉朝内臣并接受朝廷所派官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於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司马相如作《子虚赋》、《大人赋》之事,深得君主喜欢,虽然文辞过于华丽夸张,但其旨意在于讽谏,归结于无为而治。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黥布叛逆,高祖少子刘长封为那里的国王,镇守江淮之间,安抚剽悍的楚地百姓。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遵奉法律、按照情理办事的官吏,不自夸其功劳贤能,百姓对其无所称赞,也没有什么过失行为。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於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端正衣冠立于朝廷,群臣没人敢说虚浮不实的话,汲长孺刚正庄重;好荐贤人,称道长者,郑庄慷慨有节操。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自孔子去世以后,在京师没有谁重视学校教育,只有建至狩之间,文教事业灿烂辉煌。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人们背弃本业而多巧诈,作*犯科,玩弄法律,善人也不能感化他们,只有一切依法严酷惩治才能使他们整齐化一,遵守社会秩序。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汉与大厦通使之后,西方极远的蛮族,伸长脖子望着内地,想观瞻中国文明。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於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救人于难,济人于贫,仁者有此美德吧;不失信用,不背诺言,义者有可取之处。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侍奉君主能使其耳目愉快,脸色和悦,同时得到主上的亲近,这不仅是美色招人喜爱,技能也各有特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不流于世俗,不争夺势利,上下无所阻碍,没有人能伤害他们,因善用其道。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齐、楚、秦、赵占卜者,各有随俗所用的方法。想要总览其要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夏、商、周三代君主占卜之法不同,四方蛮夷卜筮风俗各异,但都以卜筮判断吉凶祸福。粗略考察卜筮的要略,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布衣匹夫这种普普通通的人,不妨害政令,也不妨害百姓,据时买卖增殖财富,智者在他们那里可取得借鉴。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

於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

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

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於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於余乎,钦念哉!钦念哉!”

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

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

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传。

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

序略,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後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想我大汉王朝继承五帝的遗风,接续三代中断的大业。周朝王道废弛,秦朝毁弃古代文化典籍,焚毁《诗》、《书》,所以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失错乱。

这时汉朝兴起,萧何修订法律,韩信申明军法,张苍制立章程,叔孙通确定礼仪,于是品学兼优的文学之士逐渐进用。

《诗》、《书》不断地在各地发现。自曹参荐举盖公讲论黄老之道,而贾生、晃错通晓申不害、商鞅之法,公孙弘以儒术显贵,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无不汇集于太史公。太史公父子相继执掌这职务。

太史公说:“呜呼!我先人曾职掌此事,扬名于唐虞之世,直到周朝,再次职掌其事,所以司马氏世代相继主掌天官之事。

难道中止于我这一代吗?敬记在心,敬记在心啊!”

网罗搜集天下散失的旧闻,对帝王兴起的事迹溯源探终,既要看到它的兴盛,也要看到它的衰亡,研讨考察各代所行之事,简略推断三代,详细载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今,著十二本纪,已按类别加以排列。

有的同时异世,年代差误不明,作十表。

礼乐增减,律历改易,兵法权谋,山川鬼神,天和人的关系,趁其衰败实行变革,作八书。

二十八宿列星环绕北辰,三十根车辐集于车毂,运行无穷,辅弼股肱之臣与此相当,他们忠信行道,以奉事主上,作三十世家。

有些人仗义而行,倜傥不羁,不使自己失去时机,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

总计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称为《太史公书》。

序略,以拾遗补充六艺,成为一家之言,协合《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于名山,留副本在京都,留待后世圣人君子观览。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太史公说:我历述黄帝以来史事至太初年止,共一百三十篇。


太史良才,寔纂先德。周游历览,东西南北。事覈词简,是称实录。报任投书,申李下狱。惜哉残缺,非才妄续!


太史公是个有才华的人,能够继承和发扬先代的德业。

他四处游历观览,东南西北都有他的足迹。他对记录的事情核实准确,语言简洁明了,因此被称为实录。

他上书替投降匈奴的李陵辩解,最终被关入狱中。可惜残缺的作品被没有才华的人狂妄地补写了。


《过秦论》 《过秦论》 《过秦论》
贾谊〔两汉〕 贾谊〔两汉〕 贾谊〔两汉〕



秦孝公占据着崤山和函谷关的险固地势,拥有雍州的土地,君臣牢固地守卫着,借以窥视周王室(的权力)(秦孝公)有席卷天下,包办天宇之间,囊括四海的意图,并统天下的雄心。正当这时,商鞅辅佐他,对内建立法规制度,从事耕作纺织,修造防守和进攻的器械;对外实行连衡策略,使诸侯自相争斗。因此,秦人轻而易举地夺取了黄河以西的土地。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甯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秦孝公死了以后,惠文王、武王、昭襄王承继先前的基业,沿袭前代的策略,向南夺取汉中,向西攻取巴、蜀,向东割取肥沃的地区,向北占领非常重要的地区。诸侯恐慌害怕,集会结盟,商议削弱秦国。不吝惜奇珍贵重的器物和肥沃富饶的土地,用来招纳天下的优秀人才,采用合纵的策略缔结盟约,互相援助,成为一体。在这个时候,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这四位封君,都见识英明有智谋,心地诚而讲信义,待人宽宏厚道而爱惜人民,尊重贤才而重用士人,以合纵之约击破秦的连横之策,联合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的部队。在这时,六国的士人,有甯越、徐尚、苏秦、杜赫等人为他们出谋划策,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等人沟通他们的意见,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等人统率他们的军队。他们曾经用十倍于秦的土地,上百万的军队,攻打函谷关来攻打秦国。秦人打开函谷关口迎战敌人,九国的军队有所顾虑徘徊不敢入关。秦人没有一兵一卒的耗费,然而天下的诸侯就已窘迫不堪了。因此,纵约失败了,各诸侯国争着割地来贿赂秦国。秦有剩余的力量趁他们困乏而制服他们,追赶逃走的败兵,百万败兵横尸道路,流淌的血液可以漂浮盾牌。秦国凭借这便利的形势,割取天下的土地,重新划分山河的区域。强国主动表示臣服,弱国入秦朝拜。延续到孝文王、庄襄王,统治的时间不长,秦国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到始皇的时候,发展六世遗留下来的功业,以武力来统治各国,将东周,西周和各诸侯国统统消灭,登上皇帝的宝座来统治天下,用严酷的刑罚来奴役天下的百姓,威风震慑四海。秦始皇向南攻取百越的土地,把它划为桂林郡和象郡,百越的君主低着头,颈上捆着绳子(愿意服从投降),把性命交给司法官吏。秦始皇于是又命令蒙恬在北方修筑长城,守卫边境,使匈奴退却七百多里;胡人不敢向下到南边来放牧,勇士不敢拉弓射箭来报仇。秦始皇接着就废除古代帝王的治世之道,焚烧诸子百家的著作,来使百姓愚蠢;毁坏高大的城墙,杀掉英雄豪杰;收缴天下的兵器,集中在咸阳,销毁兵刃和箭头,冶炼它们铸造十二个铜人,以便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凭借华山为城墙,依据黄河为城池,凭借着高耸的华山,往下看着深不可测的黄河,认为这是险固的地方。好的将领手执强弩,守卫着要害的地方,可靠的官员和精锐的士卒,拿着锋利的兵器,盘问过往行人。天下已经安定,始皇心里自己认为这关中的险固地势、方圆千里的坚固的城防,是子子孙孙称帝称王直至万代的基业。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始皇去世之后,他的余威(依然)震慑着边远地区。可是,陈涉不过是个破瓮做窗户、草绳做户枢的贫家子弟,是氓、隶一类的人,(后来)做了被迁谪戍边的卒子;才能不如普通人,并没有孔丘、墨翟那样的贤德,也不像陶朱、猗顿那样富有。(他)跻身于戍卒的队伍中,从田野间突然奋起发难,率领着疲惫无力的士兵,指挥着几百人的队伍,掉转头来进攻秦国,砍下树木作武器,举起竹竿当旗帜,天下豪杰像云一样聚集,回声似的应和他,许多人都背着粮食,如影随形地跟着。崤山以东的英雄豪杰于是一齐起事,消灭了秦的家族。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櫌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乡 同:向)


况且那天下并没有缩小削弱,雍州的地势,崤山和函谷关的险固,是保持原来的样子。陈涉的地位,没有比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的国君更加尊贵;锄头木棍也不比钩戟长矛更锋利;那迁谪戍边的士兵也不能和九国部队抗衡;深谋远虑,行军用兵的方法,也比不上先前九国的武将谋臣。可是条件好者失败而条件差者成功,功业完全相反,为什么呢?假使拿东方诸侯国跟陈涉比一比长短大小,量一量权势力量,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然而秦凭借着它的小小的地方,发展到兵车万乘的国势,管辖全国,使六国诸侯都来朝见,已经一百多年了;这之后把天下作为家业,用崤山、函谷关作为自己的内宫;陈涉一人起义国家就灭亡了,秦王子婴死在别人(项羽)手里,被天下人耻笑,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不施行仁政而使攻守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啊。



秦统一天下,吞并诸侯,临朝称帝,供养四海,天下的士人顺服的慕风向往,为什么会像这样呢?回答是:近古以来没有统一天下的帝王已经很久了。周王室力量微弱,五霸相继死去以后,天子的命令不能通行天下,因此诸侯凭着武力相征伐,强大的侵略弱小的,人多的欺凌人少的,战事不止,军民疲惫。如今秦皇南面称帝统治了天下,这就是在上有了天子啊。这样一来,那些可怜的百姓就都希望能靠他安身活命,没有谁不诚心景仰皇上,在这个时候,应该保住威权,稳定功业,是安定,是危败,关键就在于此了。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秦王怀着贪婪卑鄙之心,只想施展他个人的智慧,不信任功臣,不亲近士民,抛弃仁政王道,树立个人权威,禁除诗书古籍,实行严刑酷法,把诡诈权势放在前头,把仁德信义丢在后头,把残暴苛虐作为治理天下的前提。实行兼并,要重视诡诈和实力;安定国家,要重视顺时权变:这就是说夺天下和保天下不能用同样的方法。秦经历了战国到统一天下,它的路线没有改,他的政令没有变,这是它夺天下和保天下所用的方法没有不同。秦王孤身无辅却拥有天下,所以他的灭亡很快就来到了。假使秦王能够考虑古代的情况,顺着商、周的道路,来制定实行自己的政策,那么后代即使出现骄奢淫逸的君主,也不会有倾覆危亡的祸患。所以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建立了国家,名号卓著,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当今秦二世登上王位,普天之下没有人不伸长脖子盼着看一看他的政策。受冻的人穿上粗布短袄就觉得很好,挨饿的人吃上糟糠也觉得香甜。天下苦苦哀叫的百姓,正是新皇帝执政才能的表现。这就是说劳苦人民容易接受仁政。如果二世有一般君主的德行,任用忠贞贤能的人,君臣一心,为天下的苦难而忧心,丧服期间就改正先帝的过失,割地分民,封赏功臣的后代,封国立君,对天下的贤士以礼相待,把牢狱里的犯人放出来,免去刑戮,废除没收犯罪者妻子儿女为官家奴婢之类的杂乱刑罚,让被判刑的人各自返回家乡。打开仓库,散发钱财,以赈济孤独穷困的士人;减轻赋税,减少劳役,帮助百姓解除急困;简化法律,减少刑罚,给犯罪人以把握以后的机会,使天下的人都能自新,改变节操,修养品行,各自谨慎对待自身;满足万民的愿望,以威信仁德对待天下人,天下人就归附了。如果天下到处都欢欢喜喜安居乐业,唯恐发生变乱,那么即使有奸诈不轨的人,而民众没有背叛主上之心,图谋不轨的臣子也就无法掩饰他的奸诈,暴乱的阴谋就可以被阻止了。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二世不实行这种办法,破坏宗庙,残害百姓,比始皇更加暴虐无道,重新修建阿房宫,使刑罚更加繁多,杀戮更加严酷,官吏办事苛刻狠毒,赏罚不得当,赋税搜刮没有限度,国家的事务太多,官吏们都治理不过来;百姓穷困已极,而君主却不加收容救济。于是奸险欺诈之事纷起,上下互相欺骗,蒙受罪罚的人很多,道路上遭到刑戮的人前后相望,连绵不断,天下的人都陷入了苦难。从君卿以下直到平民百姓,人人心中自危,身处穷苦之境,到处都不得安静,所以容易动乱。因此陈涉不凭商汤、周武王那样的贤能,不借公侯那样的尊贵,在大泽乡振臂一呼而天下响应,其原因就在于人民正处于危难之中。


故先王者,见终始之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所以古代圣王能洞察开端与结局的变化,知道生存与灭亡的关键,因此统治人民的方法,就是要专心致力于使他们安定罢了。这样,天下即使出现叛逆的臣子,也必然没有人响应,得不到帮助力量了。所谓“处于安定状态的人民可以共同行仁义,处于危难之中的人民容易一起做坏事”,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尊贵到做了天子,富足到拥有天下,而自身却不能免于被杀戮,就是由于挽救倾覆局势的方法错了。这就是二世的错误。



秦朝兼并了诸侯,崤山以东有三十多个郡,修筑渡口关隘,占据着险要地势,修治武器,守护着这些地方。然而陈涉凭着几百名散乱的戌卒,振臂大呼,不用弓箭矛戟等武器,光靠锄把和木棍,虽然没有给养,但只要看到有人家住的房屋就能吃上饭,横行天下。秦朝险阻之地防守不住了,关卡桥梁封锁不住了,长戟刺不了,强弩射不了。楚军很快深入境内,鸿门一战,竟然连篱笆一样的阻拦都没有遇到。于是崤山以东大乱,诸侯纷纷起事,豪杰相继立王。秦王派章邯率兵东征,章邯凭着三军的众多兵力,在外面跟诸侯相约,做交易,图谋他的主上。秦君之间互相不信任,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了。子婴登位,最终也不曾觉悟,假使子婴有一般君主的才能,仅仅得到中等的辅佐之臣,崤山以东地区虽然混乱,秦国的地盘还是可以保全的,宗庙的祭祀也不会断绝。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当此之世,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高垒毋战,闭关据厄,荷戟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


秦国地势有高山阻隔,有大河环绕,形成坚固防御,是个四面都有险要关塞的国家。从穆公以来,一直到秦始皇,二十多个国君,经常在诸侯中称雄。难道代代贤明吗?这是地位形势造成的呀!再说天下各国曾经同心合力进攻秦国。在这种时候,贤人智士会聚,有良将指挥各国的军队,有贤相沟通彼此的计谋,然而被险阻困住不能前进,秦国就引诱诸侯进入秦国境内作战,为他们打开关塞,结果崤山以东百万军队败逃崩溃。难道是因为勇气、力量和智慧不够吗?是地形不利,地势不便啊。秦国把小邑并为大城,在险要关塞驻军防守,把营垒筑得高高的而不轻易跟敌方作战,紧闭关门据守险塞,肩扛矛戟守卫在那里。诸侯们出身平民,是为了利益联合起来,并没德高望众而位居王位者的德行。他们的交往不亲密,他们的下属不亲附。名义上是说灭亡秦朝,实际上是为自己谋求私利。他们看见秦地险阻难以进犯,就必定退兵。安定他的军士人民,等待敌人困乏而退军,等待秦的衰败,收纳弱小,扶助疲困,来指挥东方诸侯新建的各国的君主,就不用担心在天下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了。可是他们尊贵身为天子,富足拥有天下,自己却遭擒获,这是因为他在覆亡前夕没有做出挽救的措施。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指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秦王满足一己之功,不求教于人,一错到底而不改变。二世承袭父过,因循不改,残暴苛虐以致加重了祸患。子婴孤立无亲,形势危急而又势力微弱无人辅佐。三位君主一生昏惑而不觉悟,秦朝灭亡,不也是应该的吗?在这个时候,世上并非没有深谋远虑懂得形势变化的人士,然而他们所以不敢竭诚尽忠,纠正主上之过,就是由于秦朝的风气多有忌讳的禁规,忠言还没说完而自己就被杀戮了。所以使得天下之士只能侧着耳朵听,叠足而立,不敢迈步,闭上嘴巴不敢说话。因此,三位君主迷失了路途,而忠臣不敢进谏言,智士不敢出主意,天下已经大乱,皇上还不知道,难道不可悲吗?先王知道壅塞不通就会伤害国家,所以设置公卿、大夫和士,来整治法律设立刑罚,天下因而得到治理。强盛的时候,禁止残暴诛讨叛乱,天下服从;衰弱的时候,五霸为天子征讨,诸侯也顺从;土地被割削的时候,在内能自守备,在外还有亲附,社稷得以保存。所以秦朝强盛的时候,繁法严刑,天下震惊;等到它衰弱的时候,百姓怨恨,天下背叛。周朝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合乎根本大道,因而传国一千多年不断绝。而秦朝则是本末皆失,所以不能长久。由此看来,安定和危亡的纲纪相距太远了!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俗话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过去的经验教训不忘记,就是以后做事的借鉴)。因此君子治理国家,考察于上古的历史,验证以当代的情况,还要通过人事加以检验,从而了解兴盛衰亡的规律,详知谋略和形势是否合宜,做到取舍有序,变化适时,所以历时长久,国家安定。


晁错论 晁错论 晁错论
苏轼〔宋代〕 苏轼〔宋代〕 苏轼〔宋代〕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於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於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苟以求名之所能也。


天下的祸患,最不能挽回的,莫过于表面上社会安定没有祸乱,而实际上却存在着不安定因素。消极地看着祸乱发生却不去想方设法对付,那么恐怕祸乱就会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起来坚决地制止它,又担心天下人已经习惯于这种安定的表象却不相信我。只有那些仁人君子、豪杰人物,才能够挺身而出为国家安定而冒天下之大不韪,以求得成就伟大的功业。这本来就不是能够在短时间内一蹴而就的,更不是企图追求名利的人所能做到的。


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辞於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於我。


国家安定平静,无缘无故地触发巨大的祸患的导火线。我触发了它,我又能制止它,然后才能有力地说服天下人。祸乱发生却想躲躲闪闪地避开它,让别人去承担平定它的责任,那么天下人的责难,必定要集中到我的身上。


昔者晁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山东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以察,以错为之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不知错有以取之也。


从前晁错殚精竭虑效忠汉室,建议景帝削弱山东诸侯各国的实力。于是山东诸侯各国共同起兵,借着杀晁错的名义。可是景帝没有洞察到他们的用心,就把晁错杀了来说服他们退兵。天下人都为晁错因尽忠而遭杀身之祸而痛心,却不明白其中部分原因却是晁错自己造成的。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图,是以得至於成功。


自古以来凡是做大事业的人,不仅有出类拔萃的才能,也一定有坚韧不拔的意志。从前大禹治水,凿开龙门,疏通黄河,使洪水东流入海。当他的整个工程尚未最后完成时,可能也时有决堤、漫堤等可怕的祸患发生,只是他事先就预料到会这样,祸患发生时就不惊慌失措而能从容地治理它,所以能够最终取得成功。


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於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己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己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至安;己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遣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怨而不平者也。


七国那样强大,却突然想削弱它,他们起来叛乱难道值得奇怪吗?晁错不在这个时候豁出自己的性命,为天下人承受抵挡大难从而控制吴、楚等国的命运,却居然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想让景帝御驾亲征平定叛乱而自己留守京城。再说那挑起七国之乱的是谁呢?自己想赢得那个美名,又怎么能躲避这场患难呢?拿亲自带兵平定叛乱的极其危险,与留守京城的极其安全相比,自己是个引发祸乱的主谋,选择最安全的事情去做,却把最危险的事情留给皇帝去做,这就是让忠臣义士们愤怒不平的原因啊。


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於祸。何者?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於其间。使吴楚反,错已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於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盎,可得而间哉?


在这个时候,即使没有袁盎,晁错也不可能免于杀身之祸。为什么呢?自己想要留守京城,却叫皇帝御驾亲征,按情理来说,皇帝本来已经觉得这是勉为其难的事情,但又不好反对他的建议,这样正好给袁盎以进谗言的机会,使他的目的能够得逞。假若吴、楚等七国叛乱时,晁错豁出性命承担这一危险的平叛重担,夜以继日像淬火磨刀似的训练军队,向东边严阵以待,让自己的君主不至于受到烦忧,那么皇帝就会充分依靠他而不觉得七国叛乱有什么可怕。纵使有一百个袁盎,能有机可乘离间他们君臣吗?


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讨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唉!世上的君子如果想要建立伟大的功业,那就不要考虑保全性命的计策。假如晁错自己亲自带兵去讨伐吴、楚等七国,不一定就不会成功。只因他一心想保全自身,而惹得皇帝不高兴,奸臣正好趁此钻了空子,晁错企图保全自己的性命,正是他招致杀身之祸的原因啊!


外篇 ⋅ 至乐段译段译 外篇·至乐段译 段译 外篇至乐段译段译


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 ?奚就奚去?奚乐奚恶?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 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贫贱夭恶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 ,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若不得者, 则大忧以惧,其为形也亦愚哉!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 用,其为形也亦外矣!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 矣!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惛惛,久忧不死,何之苦也!其为形 也亦远矣!烈士为天下见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诚善邪?诚 不善邪?若以为善矣,不足活身;以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忠 谏不听,蹲循勿争。”故夫子胥争之,以残其形;不争,名亦不成。 诚有善无有哉?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吾又 未知乐之果乐邪?果不乐邪?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硁硁然如 将不得已,而皆曰乐者,吾未之乐也,亦未之不乐也。果有乐无有哉? 吾以无为诚乐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乐无乐,至誉无誉。” 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虽然,无为可以定是非。至乐活身,唯无为几 存。请尝试言之: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 物皆化生。芒乎芴乎,而无从出乎!芴乎芒乎,而无有象乎!万物职 职,皆从无为殖。故曰:“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人也孰能得无 为哉!


天下有最大的快乐还是没有呢?有可以存活身形的东西还是没有呢?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又依据什么?回避什么又安心什么?靠近什么又舍弃什么?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世上的人们所尊崇看重的,是富有、高贵、长寿和善名;所爱好喜欢的,是身体的安适、丰盛的食品、漂亮的服饰、绚丽的色彩和动听的乐声;所认为低下的,是贫穷、卑微、短命和恶名;所痛苦烦恼的,是身体不能获得舒适安逸、口里不能获得美味佳肴、外形不能获得漂亮的服饰、眼睛不能看到绚丽的色彩、耳朵不能听到悦耳的乐声;假如得不到这些东西,就大为忧愁和担心,以上种种对待身形的作法实在是太愚蠢啊!富有的人,劳累身形勤勉操作,积攒了许许多多财富却不能全部享用,那样对待身体也就太不看重了。高贵的人,夜以继日地苦苦思索怎样才会保全权位和厚禄与否,那样对待身体也就太忽略了。人们生活于世间,忧愁也就跟着一道产生,长寿的人整日里糊糊涂涂,长久地处于忧患之中而不死去,多么痛苦啊!那样对待身体也就太疏远了。刚烈之士为了天下而表现出忘身殉国的行为,可是却不足以存活自身。我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真正的好呢,还是实在不能算是好呢?如果认为是好行为,却不足以存活自身;如果认为不是好行为,却又足以使别人存活下来。所以说:“忠诚的劝谏不被接纳,那就退让一旁不再去争谏。”伍子胥忠心劝谏以致身受残戮,如果他不努力去争谏,忠臣的美名也就不会成就。那么果真又有所谓好还是没有呢?如今世俗所从事与所欢欣的,我又不知道那快乐果真是快乐呢,果真不是快乐呢?我观察那世俗所欢欣的东西,大家都全力去追逐,拼死竞逐的样子真像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人人都说这就是最为快乐的事,而我并不看作就是快乐,当然也不认为不是快乐。那么,世上果真有快乐还是没有呢?我认为无为就是真正的快乐,但这又是世俗的人所感到最痛苦和烦恼的。所以说:“最大的快乐就是没有快乐,最大的荣誉就是没有荣誉。”天下的是非果真是未可确定的。虽然如此,无为的观点和态度可以确定是非。最大的快乐是使自身存活,而唯有无为算是最接近于使自身存活的了。请让我说说这一点。苍天无为因而清虚明澈,大地无为因而浊重宁寂,天与地两个无为相互结合,万物就全都能变化生长。恍恍惚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产生出来!惚惚恍恍,没有一点儿痕迹!万物繁多,全从无为中繁衍生殖。所以说,天和地自清自宁无心去做什么却又无所不生无所不做,而人谁又能够做到无为呢!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 ,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 :“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 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 ,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 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 故止也。”


庄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前往表示吊唁,庄子却正分开双腿像簸箕一样坐着,一边敲打着瓦缶一边唱歌。惠子说:“你和你的妻子生活了一辈子,她帮你养大孩子现在因衰老而死去,人死了你不伤心哭泣也就算了,又敲着瓦缶唱起歌来,不也太过分了吧!”庄子说:“不对哩。这个人她初死之时,我怎么能不感慨伤心呢!然而仔细考察她开始原本就不曾出生,不只是不曾出生而且本来就不曾具有形体,不只是不曾具有形体而且原本就不曾形成气。夹杂在恍恍惚惚的境域之中,变化而有了气,气变化而有了形体,形体变化而有了生命,如今变化又回到死亡,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样。死去的那个人将安安稳稳地寝卧在天地之间,而我却呜呜地围着她啼哭,自认为这是不能通晓于天命,所以也就停止了哭泣。”


支离叔与滑介叔观于冥伯之丘,昆仑之虚,黄帝之所休。俄而柳生 其左肘,其意蹶蹶然恶之。支离叔曰:“子恶之乎?”滑介叔曰:“ 亡,予何恶!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尘垢也。死生为昼夜。 且吾与子观化而化及我,我又何恶焉!”


支离叔和滑介叔在冥伯的山丘上和昆仑的旷野里游乐观赏,那里曾是黄帝休息的地方。不一会儿,滑介叔的左肘上长出了一个瘤子,他感到十分吃惊并且厌恶这东西。支离叔说:“你讨厌这东西吗?”滑介叔说:“没有,我怎么会讨厌它!具有生命的形体,不过是借助外物凑合而成;一切假借他物而生成的东西,就像是灰土微粒一时间的聚合和积累。人的死与生也就犹如白天与黑夜交替运行一样。况且我跟你一道观察事物的变化,如今这变化来到了我身上,我又怎么会讨厌它呢!”


庄子至楚,见空髑髅,髐然有形。撽以马捶,因而问 之,曰:“夫子贪生失理而为此乎?将子有亡国之事、斧钺之诛而为 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此乎?将子有冻馁之 患而为此乎?将子之春秋故及此乎?”于是语卒,援髑髅,枕而卧。 夜半,髑髅见梦曰:“子之谈者似辩士,诸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 死则无此矣。子欲闻死之说乎?”庄子曰:“然。”髑髅曰:“死, 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 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 肤,反子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髑髅深颦蹙额曰: “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


庄子到楚国去,途中见到一个髑髅(死人的头盖骨,不同于骷髅,下文“枕而卧”可以推知),枯骨突露呈现出原形。庄子用马鞭从侧旁敲了敲。于是问道:“先生是贪求生命、失却真理,因而成了这样呢?抑或你遇上了亡国的大事,遭受到刀斧的砍杀,因而成了这样呢?抑或有了不好的行为,担心给父母、妻儿子女留下耻辱,羞愧而死成了这样呢?抑或你遭受寒冷与饥饿的灾祸而成了这样呢?抑或你享尽天年而死去成了这样呢?”庄子说到,拿过髑髅,用作枕头而睡去。到了半夜,髑髅给庄子托梦说:“你先前谈话的情况真像一个善于辩论的人。看你所说的那些话,全属于活人的拘累,人死了就没有上述的忧患了。你愿意听听人死后的有关情况和道理吗?”庄子说:“好。”髑髅说:“人一旦死了,在上没有国君的统治,在下没有官吏的管辖;也没有四季的操劳,从容安逸地把天地的长久看作是时令的流逝,即使南面为王的快乐,也不可能超过。”庄子不相信,说:“我让主管生命的神来恢复你的形体,为你重新长出骨肉肌肤,返回到你的父母、妻子儿女、左右邻里和朋友故交中去,你希望这样做吗?”髑髅皱眉蹙额,深感忧虑地说:“我怎么能抛弃南面称王的快乐而再次经历人世的劳苦呢?”


颜渊东之齐,孔子有忧色。子贡下席而问曰:“小子敢问:回东之 齐,夫子有忧色,何邪?”孔子曰:“善哉汝问。昔者管子有言,丘 甚善之,曰‘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 以为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适也,夫不可损益。吾恐回与齐侯言尧、舜、 黄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农之言。彼将内求于己而不得,不得则惑 ,人惑则死。且女独不闻邪?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御而觞之于庙 ,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 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夫以鸟养养 鸟者,宜栖之深林,游之坛陆,浮之江湖,食之鳅鲦,随行列而止, 逶迤而处。彼唯人言之恶闻,奚以夫譊为乎!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 庭之野,鸟闻之而飞,兽闻之而走,鱼闻之而下入,人卒闻之,相与 还而观之。鱼处水而生,人处水而死。彼必相与异,其好恶故异也。 故先圣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于实,义设于适,是之谓条达而福 持。”


颜渊向东到齐国去,孔子十分忧虑。子贡离开座席上前问道:“学生冒昧地请问,颜渊往东去齐国,先生面呈忧色,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你的提问实在是好啊!当年管仲有句话,我认为说得很好:‘布袋小的不可能包容大东西,水桶上的绳索短了不可能汲取深井里的水。’如此说来,就应当看作是禀受天命而形成形体,形体虽异却各有适宜的用处,全都是不可以随意添减改变的。我担忧颜渊跟齐侯谈论尧、舜、黄帝治理国家的主张,而且还进一步地推重燧人氏、神农氏的言论。齐侯必将要求自己而苦苦思索,却仍不能理解,不理解必定就会产生疑惑,一旦产生疑惑便会迁怒对方而杀害他。“况且你不曾听说过吗?从前,一只海鸟飞到鲁国都城郊外停息下来,鲁国国君让人把海鸟接到太庙里供养献酒,奏‘九韶’之乐使它高兴,用‘太牢’作为膳食。海鸟竟眼花缭乱忧心伤悲,不敢吃一块肉,不敢饮一杯酒,三天就死了。这是按自己的生活习性来养鸟,不是按鸟的习性来养鸟。按鸟的习性来养鸟,就应当让鸟栖息于深山老林,游戏于水中沙洲,浮游于江河湖泽、啄食泥鳅和小鱼,随着鸟群的队列而止息,从容自得、自由自在地生活。它们最讨厌听到人的声音,又为什么还要那么喧闹嘈杂呢?咸池、九韶之类的著名乐曲,演奏于广漠的原野,鸟儿听见了腾身高飞,野兽听见了惊惶逃遁,鱼儿听见了潜下水底,一般的人听见了,相互围着观看不休。鱼儿在水里才能生存,人处在水里就会死去,人和鱼彼此间必定有不同之处,他们的好恶因而也一定不一样。所以前代的圣王不强求他们具有划一的能力,也不等同他们所做的事情。名义的留存在于符合实际,合宜的措置在于适应自然,这就叫条理通达而福德长久地得到保持。”


列子行,食于道,从见百岁髑髅,攓蓬而指之曰:“唯予与汝知而 未尝死、未尝生也。若果养乎?予果欢乎?”种有几,得水则为继, 得水土之际则为蛙蠙之衣,生于陵屯则为陵舄,陵舄得郁栖则为乌足, 乌足之根为蛴螬,其叶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为虫,生于灶下,其状 若脱,其名为鸲掇。鸲掇千日为鸟,其名为干余骨。干余骨之沫为斯 弥,斯弥为食醯。颐辂生乎食醯,黄軦生乎九猷,瞀芮生乎腐蠸,羊奚比乎不箰,久竹 生青宁,青宁生程,程生马,马生人,人又反入于机。万物皆出于机 ,皆入于机。”


列子外出游玩,在道旁吃东西,看见一个上百年的死人的头骨,拔掉周围的蓬草指着髑髅说:“只有我和你知道你是不曾死、也不曾生的。你果真忧愁吗?我又果真快乐吗?”物类千变万化源起于微细状态的“几”,有了水的滋养便会逐步相继而生,处于陆地和水面的交接处就形成青苔,生长在山陵高地就成了车前草,车前草获得粪土的滋养长成乌足,乌足的根变化成土蚕,乌足的叶子变化成蝴蝶。蝴蝶很快又变化成为虫,生活在灶下,那样子就像是蜕皮,它的名字叫做灶马。灶马一千天以后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叫做干余骨。干余骨的唾沫长出虫子斯弥,斯弥又生出蠛蠓。颐辂从蠛蠓中形成,黄軦从九猷中长出;蠓子则产生于萤火虫。羊奚草跟不长笋的老竹相结合,老竹又生出青宁虫;青宁虫生出程(一种赤虫),程生出马,马生出人(此句有待细究),而人又返归造化之初的浑沌中。万物都产生于自然的造化,又全都回返自然的造化。(“久竹生青宁,青宁生程,程生马,马生人,人又反入于机”一句,翻译上多有争论,个人以为抛却翻译,可以理解为:老竹生出了青宁虫,青宁虫使得程存货,程使马得以生长,马使人生存,而最终人又归于虚无。恰好与生物链所符合,微生物处出发滋养了生命,最终生命又归于微生物的养分。以此恰好印证文章的无生无死)


《鸿门宴》 《鸿门宴》 《鸿门宴》

行略定秦地。函谷关有兵守关,不得入。又闻沛公已破咸阳,项羽大怒,使当阳君等击关。项羽遂入,至于戏西。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

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杯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

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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